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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个人,再加胳膊圈下一颗脑袋。人,很高。高她一个头的舱门,他却需要弯腰。人,很魁。两个她能并排过舱门,他一个就撑得满满当当。人,很棱——她指的是长相。脸廓像是让斧头劈出来的,有棱有角,一看就是又臭又硬的不拐弯脾气。硬棱的脸型,五官也显硬,冷刀的狭眼,绝崖的鼻梁,抿起嘴来削薄无情。这个人,这张脸,对女子而言,熟到不能再熟。初见他时,她曾莫名心安过,觉得靠山蛮稳。谁知道,他是空长着英雄脸的石头脑袋,蠢狗熊,恬不知耻的厚皮赖子,因为他的蠢,拖累了一家子人。但是——可是——鬼呀!“哦?有人?”那人嘴角微扬,冲胳膊下的脑袋瓜一乐,再抬头道,“这位姑娘,对——”不住?呃——人呢?对墙的窗子上惊现一个大洞,半扇破木架歪晃着,哐啷当坠了地,风雨即时穿堂,灌得暖屋湿冷,炉火奄奄一息。屋里,已无人。男子眨眨眼,嘴张半天,纳闷道,“我这是见鬼了?大驴,刚才咱面前有个丫头僵站着吧?”胳膊下的脑袋没好气,却夹带一丝明显的得意,“我的祖宗爷,不是您见鬼,是她见鬼。别看苏娘胆小如鼠,可聪明得紧,这会儿转不过弯,等会儿就想得明白。她既然都瞧见您了,咱不用再鬼鬼祟祟,四处混吃混喝,可以回家了吧?”叫大驴的人,泰伯留他运棺,原本两个月前就该到家,不过,虽然延了这些时日,好歹运回活生生的爷,自觉不会挨训。“苏娘?苏娘……”男子嘴里咀嚼这两个字,一拍头,想起大驴平常哈拉,“是我娘庵里拣来的丫头。”大驴脑袋向上转,翻白眼,“不止,夫人认她当了干女儿,夫人临终前,您还被迫认她为义妹,发誓若有恶待,这辈子就讨不着媳妇。”男子眉毛一耸,听听这是什么誓?除了讨媳妇,好像他就没别的志气。只是大驴有一点没说错,既然让家里丫头看到,他恐怕不能继续装死了。“那丫头会功夫?”他已不是大驴嘴里头脑简单的武夫,一双眼精光四射。“怎么可能?顶多就是跑起来快。您不知道,她胆子跟针尖那么——”男子却突然回身,将大驴挤到后面,目中精光散尽,悍武抱拳,大剌剌问,“二爷,怎么连您都惊动了?”船边,三四个小厮打着两柄大伞挡风挡雨,只为一位年轻公子。公子颜如玉,气质似风流,目光似斯儒,周身似贵似傲,淡定慵闲,就是没有半枚铜板臭味道。-----------------------------------------同夜,狂风大作,盆雨瓢泼。一道影子快如鬼魅,窜上赵府后头高墙。眼看可以轻松入内,人影竟硬生生打个后空翻,回到墙外,规规矩矩扣两记铜环。深更半夜出入,当然不可惊动别人,扣环不太响,但她也不再敲,站门檐下安静等着。却不小心,瞥见头上一只破瞎白灯笼,那个褪墨大晦字分外刺眼,引得她冷笑连连。丧——个鬼啊!浅檐难敌风雨,感觉衣料一阵一阵贴背,秋寒入骨,她将布衣拢拢紧,慢半拍发现自己犯傻。后背能拧出一盆子水来,拢紧反而更黏冷,她叹气,站站直。很快,门缝里闪来亮光。门闩轻下,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矍瘦老脸,身着黑布长衣,卷了白袖,帽上一圈粗麻棘布。他看到门前已成落汤鸡的人,立刻黑了脸,可是惊归惊,反应不慢,赶紧放人进来。老头往院里喊,“老婆子,苏娘回来了。”小院真是小,没几间屋子,口字形三边廊就把一圈逛完。夏苏自然看得到厨房还有灯,顿觉身上不冷。心头暖了,脸上却淡淡然,看不出真颜色,她慢吞说话,“不是让您二老别等门?”“那你又敲门?”老头立刻驳回,而且还不让她慢吞吞,催她赶紧换衣服去。看夏苏的屋子摇起光,老头才走回厨房,见老伴光顾着热饭热菜,就道,“苏娘淋了雨。”老妇哎哟一声,忙从厨柜里拿出姜块,利索切丝,烧水,放一大勺红糖,“姑娘家最不好淋雨挨冻,让她换个日子出门,就是不听。”老头蹲一旁拉风箱催旺火,直到老伴说行了,才从腰里摸出烟斗,随便塞些烟丝,对着灶台上的油灯狠劲一吸,骂一句笨大驴。乍听,风马牛不相及。一起生活多年的老妇却明白,且不是憋话的性子,想什么说什么,“出门在外,谁能掐得准回来的日子。再说,大驴额头多宽厚,顶好的福气相,你这儿心急火燎,他说不准明早就到了门口。不过咱家是不能再少一个人了,我等会儿跟苏娘哭一哭,让她别再自己出去做买卖。这孩子其实心肠软,见不得我老太婆掉眼泪。”“下回还是我去。”老头有些恶狠狠,却是跟自己闹意气。老妇回眼瞧着丈夫,看他刻意抬直的佝偻背,再看看他不自然弯曲的左膝,“得了吧,就你的老残腿,还学什么聪明机灵劲儿。我看,雇个实在人跑跑腿,比你和苏娘都强。你看人的眼光可是宝刀未老,多留意留意。”☆、第3片低头屋檐老头本来被老伴说瘪了气,却让最后那话打起精神,简短答道,“说得是。”男人哪,在家还得靠女人哄,不管在外多能干多好强。老妇笑着,给夏苏送姜汤去。老头麻利得将厨房拾掇干净,这才走到门外廊下,靠着墙角抽烟斗。边抽,边盯着红银的草丝儿蜷小了,有些怔忡。他心里苦闷,想着尽管是那样一个主子,好歹也支撑着这个家,如今突然人没了,立竿见影,日子就艰难起来。忽然,他那口子气急败坏从夏苏屋里跑出来,以两人多年的默契,肯定是需要他帮手的事,他马上敲灭了烟斗。“你这死老头子,看你不紧不慢,我也没当回事。”老婆子训起人来可不慈眉善目,“哪里只是淋了雨,是让水浇了一身湿透。可怜的,脸都发青了,手颤不停。你赶紧扛沐桶来,我去烧水,这寒气姜汤祛不了,今晚要不泡热汤,一定大病。”夏苏推开窗,脸色白到透明,细声细气叫老婶,“一大碗姜汤下去,我已经好了。”老妇回头就冲她瞪眼,“我懂医,你懂医?到里屋烤火去,受寒最怕吹风。”老头瘦瓜瓜的脸也对夏苏苛板着,“我跟你老婶商量过,找个专门跑腿的人,今后你就不必常往外跑了。”撂下这句话,也不耽搁,跑去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