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言情小说 - 汴京春深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97

分卷阅读597

    老汉见孙女哑口无言,气得直跺脚,看看四周无人,赶紧蹲下身探了探赵栩的鼻息:“还有气,没死,快点抬进去。”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赵栩抬进院子里树下的籐床上,见他赤着脚,浑身黄泥,脚上全是细碎伤口,身上被泥浆糊满的衣裳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如何解开。自觉得鲁莽闯祸的胡大郎跑去井边提了一桶水,朝赵栩身上脸上泼了下去。

赵栩昏沉沉中只觉得一阵清凉,蹙了蹙眉,却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嘴唇翕了翕。

清水冲洗去他脸上泥浆,身上的金丝护甲在日头下闪闪发光。他身边围着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天底下有这么好看的贼么?”

“没有。长这么好看还用做贼吗?”胡大郎虽是庄稼汉,倒也明白。

“看起来还是个有钱人家的郎君。”

“很很很有钱吧,这衣裳是不是金子做的?”阿芳眼泪快掉出来了,伸手戳了戳那闪得她眼花的金甲,她这是险些害死了一个这么好看还这么有钱的郎君?

“看起来掉进黄河里了,会不会是被谋财害命的可怜人?”

“不是说请了部曲护卫,见财起了歹心也是常有的事?”

两个小娘子常去县里瓦舍看戏,立刻你一句我一句议论起来。

胡大郎嘭地丢下水桶:“我去县里请大夫去!再去县衙认罪,人是我打伤的,我认。”

赵栩耳中嗡嗡响,那“县衙”二字入耳,雷鸣一般。他竭力睁开眼,太阳血红血红,面前人影模糊,但他觉察不到敌意。

“别去——”赵栩手指动了动。

周遭静了一静,老汉大喜:“说话了。”

“说别去。”

“会不会害他的人就在县里?”

两个小娘子脑中浮现出许多出戏本子,大胆假设起来:这位郎君一看气度不凡,虽然刚才很像贼,还把金子穿在身上,虽然很招贼。也许得罪了哪位有权有势的大官,才被迫跳河求生。那种有权有势的人通常勾结官府,官官相护,如果去县里,说不定就是把肥羊有送入了狼窝。

耳边纷纷杂杂,赵栩手指在籐床上点了点:“别——”他再也无力开口,又晕厥了过去。

***

西京宫城广寿殿,昔日德宗巡幸视朝之地,此时挤满了西京文武官员,左上首是西京留守岐王,随后是翰林学士院大学士,宣和殿大学士孟存。右上首站着禁军都指挥使严肃正。

赵棣跪伏于阶下,正泣涕交加,颤声诉说京中中元节后发生的种种。

“妖女孟妧,迷惑太后,勾结外敌暗中陷六弟于死地,假借六弟监国之权,挟幼帝而令天下,干涉二府军政国事,甚至动辄扰京师十万民众,祸国乱政可比武后。苏相先前不知其阴谋诡计,对其深信不疑,如今后悔莫及,才暗中让臣赶来西京禀告娘娘。可怜十五弟口不能言,无人可依,还请娘娘顾怜大赵江山天下万民,扶大厦于将倾,清君侧,铲除妖女孟氏,恢复赵氏清明。”

赵棣以额撞地,又从怀中取出书信呈上:“苏相有信,臣代苏相向娘娘告罪。朝中众臣都盼着娘娘返京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文武官员纷纷侧目看向孟存。

孟存急忙上前两步,行礼道:“娘娘,孟氏乃臣的亲侄女,自幼心智鲁钝,三岁尚不能言,直至出痘后才蒙神佛庇佑开了窍,七岁便考入孟氏族学女学乙班,更凭捶丸技名震京师。燕王殿下、陈太初均倾心于她,可见她聪慧多智出类拔萃。又怎会是妖女?臣听闻五皇子之妾侍张氏,乃苏相的外甥女,也是鄙侄女的女学同窗,因小女之因素日有些嫌隙,但殿下何至于要给她安上祸国殃民之罪?我翰林巷孟氏一族虽不显于天下,却也不能生受这盆脏水,还请娘娘、岐王殿下明鉴。”

御座上空无一人,临时挂起的珠帘后,太皇太后正凝神倾听,眉头紧皱。

六娘在帘后捧着太皇太后的一应玉册金宝,眼睛火辣辣地痛,若无爹爹据理力争,以太皇太后憎恨赵栩的心思,只怕会听从赵棣所言,即便她如今不能号令群臣,宗室却深受她影响。赵棣身为皇子,竟如此恶毒地陷害九娘,毁她声誉,实在卑鄙下流无耻之极。她微微抬起眼皮,鄙夷地扫了帘外阶下一眼。

“传张氏。”太皇太后看完赵棣呈上的苏瞻手笔,暗哑的声音越发严厉紧绷。

禁军都指挥使严肃正的目光很严肃,落在了孟存的身上。

张蕊珠礼仪无懈可击,声音甜美:“妾身自幼蒙大理寺少卿张理少收养,所幸被母舅寻亲归于百家巷苏府,不忍心眼见养父与舅舅遭妖人蒙骗,日后史书该如何记载为国尽忠一辈子的两位长辈,妾身日夜忧心。那真正的孟氏九娘只怕早已于出痘时魂飞九天,如今不知是何方妖魔占用她躯体。妾身记得熙宁年间也有一位娘子被妖魂占据了身子,说出种种耸人听闻之事,还言大赵将亡,后被太常寺焚火灭之。敢问孟大学士,孟家老供奉的钱婆婆精通易经,数次为孟氏九娘测算后,得出什么卦?作何解?”

太皇太后搁在扶手上的手猛然一震。

六娘的心别别乱跳。

孟存深深看着张蕊珠,终于垂首道:“无。”

张蕊珠柔声问:“无卦象抑或是有卦无解?”

“俱无。”孟存的声音越发低了。

张蕊珠跪地叩首,不再出声。殿上静悄悄可闻针落,猛然轰地炸了开来,文武官纷纷交头接耳。

六娘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有一把火从心头烧了起来,眼睛也朦朦胧胧模糊了。

张蕊珠怎么可能知道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四娘七娘定然也不知道。婆婆虽然以往皆听命于太皇太后,可是她老人家决定舍弃京师南下苏州,又怎么会将这样的家事秘事告诉张蕊珠这样的外人。

一丝可怕的念头慢慢浮现。六娘垂眸,竭力稳定着手中的玉盘,里面的金宝有点滑偏了。

太皇太后的目光扫过身侧的六娘,又回到帘外。

向来低调少开口的岐王忽然扬声道:“臣亦有几句话要说,神鬼之说,可信,也不可尽信。张氏所言,并无实据,臣和孟氏略有交谈,此姝虽容色过人,胸有丘壑,实无妖魔之态。何况钱女史出身司天世家,若有不妥,早就会禀告朝廷,何须等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