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

    怀玉并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还在时，她凡事都听他们的，日后成亲嫁人也是爹娘说了算。可眼下爹娘已死，张氏夫妻又要把她卖掉换银子，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想去衡州找舅舅，可山高路远，她一个女孩子该怎么凑盘缠，又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若是落到jian人手里，那还不如早点去死，也算干净。

    她很忧愁，忧愁到几乎不想活。

    年关将近，空气里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张氏见去尘每日都穿着他的破夹袄，居然大发慈悲地买了几块布，并着碎棉花给他做了件新衣。两人是一起去裁缝那里量尺寸的，回来之后，去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串糖葫芦。

    他傻兮兮地笑着说：“怀玉，给你吃。”

    怀玉怔怔地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好酸，酸得她脸都皱起来了。她嫌弃地把糖葫芦拍到他怀里，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去尘失落地啊了一声：“花了我五文钱呢。”

    她一怔，张氏夫妇平时扣扣搜搜，舍不得给去尘花钱，就连买菜回来剩下的钱也要收好，他想要攒钱，只能从吃穿用度里一文钱一文钱的省。

    真傻，真傻啊，她感叹。

    去尘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怀玉不想吃，那他自己吃吧。刚想张嘴，怀玉又从他手中将糖葫芦抢了去，咬下一颗山楂果含在嘴里，外面的那层糖衣化了之后，里面的山楂格外酸，她三下五除二地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又咬下一颗。

    一根糖葫芦总共六颗山楂果，她忍着酸吃了三颗，实在吃不下去了。怀玉将糖葫芦递到去尘手中，道：“剩下半根你吃吧。”

    她实在很不喜欢吃酸，进屋喝了两杯茶，才冲淡了嘴里的酸味。去尘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上，手足无措：“怀玉，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吃的，没必要为难自己。”

    怀玉没好气道：“你这不是怕你伤心吗？”

    能把好话说成这样的，世间恐怕只有怀玉一人了，去尘含着一颗山楂果笑眯眯地想。不过女孩子有些小脾气也正常，去尘是哥哥，要包容meimei，况且她也是在关心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将一根糖葫芦吃下，去尘将小棍收了起来，洗干净后还有用呢。怀玉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他问道：“怀玉，你最近看着很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和哥哥说说吗？”

    怀玉半晌没吭声，就在去尘以为她不会告诉自己时，她开口了：“哥哥，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吗？”

    “当然是了。”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了，这算什么问题，对她好也需要理由？他愿意，他喜欢这个meimei，甘心为她付出。可怀玉眼巴巴地瞧着他，他不想让她失落，想了个理由出来：“可能是因为你很像我家中的小妹？”

    怀玉生气了：“什么意思，你拿我当别人看？”

    哎呀，去尘这下有嘴也说不清了。他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你好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一眼就看上你了，我想对你好，而且不求回报，我这么说你相信了吗？”

    怀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叫一眼就看上了，这是正经人能说出来的话吗？看着去尘懵懂的模样，她又逐渐明白过来，敢情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懒得和他解释，大发慈悲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话吧。”

    打闹完了，她又想起了正事。她压低声音问：“哥哥，你觉得爹娘怎么样？”

    去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怀玉有些心酸，这些事憋在她心中好多天了，她真是不吐不快。她一股脑地将王成夫妻要将她卖掉的事情告诉了去尘，越说越激动，最后她一把拉住了去尘粗糙的手，急切道：“哥哥，你得帮我！”

    这里是个魔窟，她要逃出去。

    去尘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怀玉的手好凉，她肯定吓着了吧。他问：“那你有办法了吗？”

    怀玉老实摇头：“没有。”

    张氏看她看得很紧，不许她出门，她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况且她不能一个人逃，她得把那些金银细软找回来，才能有活下去的本钱。

    至于去尘的后路，她也已经想好了。帮着她出逃乃是大罪，张氏夫妇肯定得把去尘打个半死，既然如此，那他们就一起跑，跑到天涯海角去。去尘能干活也肯吃苦，怀玉有钱财也有脑子，她就不信他们俩会饿死！

    就算是没钱吃饭，她就算是一路乞讨，也得到衡州去找舅舅。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没有瞒着去尘的道理，她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去尘想了想，问道：“能不能再等几天？”

    怀玉一愣：“为什么？”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去尘摇头，没解释为什么，只是说再等几天。怀玉站起身，急得团团转，最后她质问道：“你刚刚诓我的吧？你其实根本不想跟我一起走，是不是？”

    “不不不，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说要再等几天？”她继续质问。

    “当然是为了你，”去尘拉着她坐下，语气无奈，“我总觉得你的计划不太周全，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完了。能不能让我好好想想……”

    怀玉性子急躁，向来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去尘总是觉得心中不安。他坐在门槛上想了许久，提议道：“要不我们除夕夜走吧，他们俩除夕夜肯定会喝酒，到时候歪在炕上睡觉，我们进去把钱财偷出来，当晚就走，怎么样？”

    除夕那夜京城里没有宵禁，鱼龙混杂，他们躲在守夜的人群顺利出城，以后就天高凭鸟飞了。怀玉也觉得这法子不错，看着眼前的去尘，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肯跟着自己一起跑，就已经让她足够感动的了。她似乎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想了想，招手让他把脸凑过来。

    去尘很听话地凑了过来。

    怀玉“啪叽”一声，在他脸蛋上留了个口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