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星 chapter 6 终章

    学生们叽叽喳喳，声音明亮得像窗外的小鸟，联邦史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们迅速安静下来。

    年迈的老师已经带了许多届学生，由于自己研究的领域有些特殊，她每每看到新鲜稚嫩的面孔就感到一股欣喜与宽慰，正是这股心情支撑着她继续在那段历史中浮沉。她如给以往许多届的上第一节课一样，给学生们播放了一部纪录片，并分发了档案文本。

    那是一部记述人类大改造之后五十年间历史的影像，除了一场改变了全人类的会议影像，没有一段是当时留下的。会议的部分之后，大部分内容都是访谈，一位位亲历者的口述回忆被整合在影像中，串联起了那一段地狱般的历史。

    最后一位受访人已经极年迈，字幕显示他是人类逃生计划的重要参与者，联邦时代的天文权威。

    那位博士阖着眼，靠在躺椅上缓缓地讲述着过往。他讲述着他同妻子如何在秩序混乱的城市里东躲西藏，为了不被新人类驱使奴役，他们度过了如何艰难的一段日子。他讲述着妻子在那段时间垮掉了身体，最后他们屈服于现实，回到家族接受进化。他讲着妻子没能侥幸跨过技术的缺陷，殒命仓中。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动荡中流落在外，再也没有找到过。直到他从联邦的科协退休，加入逃生计划，才在项目人员中，认出了本以为早夭的女儿。

    他最后说：”孩子们，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这段影像应该会成为你们课堂上学习的内容了，我已经老了，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要放弃，会有人在我之后继续走下去的。

    ”只是，不要忘记，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过往。也许你们在希望之地，建立起许多国家城邦，分化出不同民族，但要永远记得，善待自己的同胞。“

    老人闭起的眼睫微微颤抖，一滴清泪从眼角流下。画面渐渐归于黑寂。影片结束。

    老师给学生们充足的感受时间，良久，她轻轻拍掌，提醒学生们回过神来。

    接下来是让学生们看手中的文档。老师这次选择的是一些细碎的史料，而不是广而概之的研究，她相信，鲜活真实的历史本身足以引发学生们的思考。

    ”老师，你看这里！“有学生看到他疑惑的地方，”当初我们星球的命名，原来不是航行时代第一任总指挥的名字吗？“

    他指出文本里的一行，上面记载着，人类文明的复生之星，NGC70819星系的第257号行星”葵“，它的名字是科协拟定的。

    老师温柔地回答了：”我们都知道，航行时代的第一任总指挥并没有登上飞船，但是因为她作为飞船的第二代总设计师的极大贡献，历史铭记她为荣誉的第一任总指挥。大家还记得联邦时代的三位指挥官分别是谁吗？“

    “知道！第一任指挥官是葵长官的父亲！他毕生精力都花在建立和稳定联邦上。第二任是裴凇长官，他极力地促成了联邦时代的长期和平与劳力解放。第三任，就是葵长官！她在裴凇长官离世后接管联邦政府，陪所有自愿留在星球的人类度过了最后时期。”

    “是的，都答对了！你们真棒，”老师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裴凇长官，和葵长官，是什么关系吗？”

    学生们有些犹豫，最终一个声音大着胆子回答了：“夫……夫妻吗？”

    老师赞许地点点头。

    学生之间一下子炸开了，对于所学不多的他们来说，这个不需遮掩的事实像是蘸了糖的秘辛，青春期的情绪又加以酝酿，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最初的那个问题。

    “所以，裴凇长官确定我们星球名字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的夫人。”

    “哇，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星球好好听，谢谢葵长官和裴凇长官啦！”

    “那么老师，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呢？”学生们热烈地讨论着，一个略大的疑问声响起。

    “你们觉得呢？”老师眨眨眼笑着说。

    “‘葵’的话……嗯，是向日葵吗？哇，好亮，好多希望呢！”

    “答对啦！我们的学者曾经解读为，在极度少子的那个年代，葵长官的名字借用向日葵多子的寓意，但是后来整理出的资料显示，这个名字与多子并没有很大关系。

    “我们在整理飞船携带的文明资料时，发现了一封葵写给裴凇长官的信——这样的信有许多，他们似乎很喜欢用手写书信来往，我们研究猜测，两位长官在不同地点工作，可能是聚少离多——而信就写在裴凇长官接任指挥官的第七十二年，也就是我们星球被发现的前一年，葵长官在信里写道，她的名字来源于母亲的希望。第一代总设计师盼望着逃离计划的成功，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够接替她完成这个项目，带着希望，向另一颗太阳进发。

    “葵虽然没有亲自登上飞船，但她始终为我们带来了希望之光。她和裴凇长官他们，都是停留在原地，为航行时代饯别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