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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旵长明

    

与旵长明



    “让你担心了。”参明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看不出刚才的丁点狼狈了,“我没事的。”

    “我并没有担心你。”和悠说道,“你好歹也是殿下的心腹,没必要被她这样折辱。”

    “没关系。”参明说道,“我并不会受伤的。您当着十殿下的面对五殿下的态度如此强硬,她那个脾气,总得让她发泄出来,不然……”

    “所以你插什么手,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悠自己都听得出来自己的态度有多恶劣。

    但就像心头有个打翻的盐瓶子,时不时会被不经意地踢上一脚,在心头滚过一圈,洒出来点蛰人的粗盐。

    她不再看他,刚才惦记好久的瓜也顿时觉得并不好吃,随手就放在了一旁,趴在那开始扒拉桌面上别的好吃的,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想吃的。

    一声微弱的沙沙声之后,参明将那块瓜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在看清楚那半块瓜的模样后,愣住了。

    十皇子刚才咬了一口的地方,是她因为劈瓜劈的不均匀翘起来的一点,也已经被参明挖走了,除此以外,瓜瓤的中间还雕出来一个格外可爱的小猪。

    “这什么?”

    “……嗯。是瓜妖。”参明看了一眼,点头。

    “你哄三岁小孩么。”又冷又不好笑的尴尬笑话,和悠仍没什么好气。“你敢说这是我我就劈了你。”

    “………”

    参明抿了下嘴唇,递给她一个勺子,“我只是察觉你很喜欢这些物事,看到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儿,你的心情就会变好很多。”

    “你在觉得我胖?”

    “…我,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参明立刻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抱歉,我这就弄掉它。”

    和悠却抱反而把瓜抱在怀里,拿着勺子开始舀起了瓜瓤,果然超好吃,吃到最后,就留下那只金色的小猪在中间劈叉坐着,它甚至还穿了小裙子。那小猪雕的煞是有趣,浑身rou圆圆的,倒像是画里的小仙童一样灵动可爱,就连和悠也不得不承认,他雕地真的挺好挺讨人喜欢,栩栩如生。除了一对耳朵以外,他甚至把裙子后面卷打卷的小尾巴都雕地翘出来了。

    “你刀工不错啊,和殿下一样也有雕纂的爱好?竹木牙角?”

    参明微微一顿,“嗯。我只是挺擅长做饭的。”

    他显然是回避了。

    “是吗,你不是用剑的吗?”

    “可惜我剑技不精。”

    “你该不会除了当星罗私下兼职当厨子吧?”

    “那倒没有。我精力有限,能得王爷赏识、服侍主子和大小姐就已是竭力了。”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参明基本上都是有问必答,回答也都百无一漏,绕开她真正想刺探的问题,鱼一样就躲过去了。她本意想从他口中套出些东西来,但听他如此严密的口风,又仔细一想,算了,本来也就没打算和他牵扯太深,何必问那么多?

    恰好这时——

    鼓声渐歇,骨角声再次幽瑟拉起,格外绵延而幽瑟入耳,将两人的对话也就这么打断了。

    从一个回廊之下,一众人等徐徐走出。身着朱红霓裳的仙娥分作两列,函荴俟风,弦轻袅袅。她们曼妙袅娜,却仍端庄而神圣,轻如飞羽一样,轻踏薄云而上,在半空中如太阳鸟一样绕着整个祭台盘旋旖舞。

    但所有人的目光却并不会为这些美人停留多久,就立刻被中央徐徐走出的男人所吸引了。

    身披礼服大麾的王侯,冠长髻佩皓白金朱冠,冠下垂绦悬着宝翠面挂,遮住真容。曳与身后的华丽长袍,将天梯铺就满地罗锦,洒落一片片琼晶碎屑。而不管其旁多少鼓礼弦乐,人们都不自觉地静心聆听着听他腰间环佩声动,面上珠翠轻摇,就如仙音缕缕,令人心旷神怡,明明容颜半遮半掩,却更引人遐想的魅人,姿妙猗靡,缎缥愈庄。

    在一长串祭师的祷词声中,他在一众祭师的簇拥之下,走到了祭坛之上最高的一处高台之上,颂日台。

    “好漂亮哦…”莫说别人了,就连和悠这不知看过他真容多少遍的人,都仍然痴到言不自觉,眼挪不开。

    随着槃王一并来到高台之上的,身着礼服的子墟和杨骛兮一左一右地单腿屈膝跪与他身旁,他们两人一起捧着一把长弓。

    “那是旵魂弓——北旵王族的历代圣器。”参明轻声解释道。“传言有数万钧之沉,但能拉开这张弓的,每朝每代的皇子皇女也屈指可数。而能搭弓射箭的,历代以来,也不过只有三人。”

    槃王将那弓拿起,握与手中抬起。

    看起来很是古朴的一把青铜弓,弓首是龙首,弓身雕刻着许多她远观看不清的图腾,其貌不扬,但却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那弓箭着实算是和悠所见过最大的长弓了,就算槃王这种身量,拿起来也近他身量四分了。如果是她拿的话,弓比她人都高一头,想到这个画面,她就立刻丧气了。

    说是万钧长弓,可在槃王手里感觉轻盈地就像一根羽毛一样不足为道。他稍稍一抬手臂,那弓就被抬起,手指勾住弓弦——轰!朱红色的纂纹如同音浪一样扩散开来,层层地环绕住整把弓箭。

    这样漂亮到总让她想用“温婉”这种词汇来形容的人,在握住弓箭这一瞬间,气势陡然出泓,与山势衡,与龙虎峥嵘,就好比云含幽月却偏照烽火连城,月落潮影其却下旌箭连江。

    和悠又看痴了。“你说,都是人,他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啊……”

    “……”

    直到参明轻轻把她手里的瓜拿走,又给她塞了块软帕,她才回过神来,也自觉不好意思了起来,“话说……箭呢?”

    “旵魂弓的箭……”参明说道,“从天上来。”

    他话音刚落下,她就看到槃王擎臂将弓已完全拉满,握住弓身的手指扬指天空正北方向。而煚坛之上的天空便风云如海浪般沸腾,从中卷出云山云海,阳光仍从厚重的滚滚云层之中穿透落入地面,却全都汇聚在了槃王身下的颂日台上。

    弦已被拉至满月极限,可槃王似乎还觉不够,稍稍扬颌,眸光一凛,弦尖鸣,亢叫,连和悠都看得到那金属弓身都已经被拉弯了,朱红色的纂纹越来越多,从最开始只是围绕着弓箭,直到将槃王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接着,那些纂纹就像活了一样,生出人一般的头颅四肢,化作一条条游鱼,游动汇聚在了槃王勾住弓弦的两指缝中——

    天空之上的云海已经煮沸到了顶峰,甚至出现了数不清的吉象踊绕,仙雀蚴虬,禽鹿六驳,白象朱首,令人眼花缭乱。

    弦动,弓颤。一口薄气。

    轰隆隆!!

    无箭的弓上,爆出一声亢鸣。

    那声音是和悠从来没有听过的,那弓弦之上仿裹挟这她的听觉一同刺向天穹,一瞬间,她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声音不断地在尖叫回响,不止如此,她心惊rou跳地无以复加,就像连七魂六魄都被这一箭给抽了出去——

    她隐约之间,看到参明的手覆住了她的手,将她手里的软帕捂在了她的口鼻上。男人看起来纤细的手远比她的要大上许多,将她整个手都完全包裹于掌下,他的心跳好像从掌下的脉络一起震至她的心肺,一股淡香沁入口鼻,狂跳不止的心脏这才渐渐安抚下来。

    他与她身后隔着软塌的靠椅俯身弯腰,嘴唇几乎就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着,“吐出来……吸……”

    他的手指隔着她自己的手和薄薄一张软帕,轻柔地、揉弄着、甚至像抚慰着她的呼吸。她甚至模糊感觉,对方的手指将她的指尖送入自己的口中,毫无实质的呼吸,都被调教至那种牵扯不清的迷离。

    在参明低声的引导之下,好一会,和悠才回过神来,而参明这才直起腰肢,松开了她。

    她也意识到软帕上应该是有安神之类的药物。她仍不敢放下,捂住口鼻看向祭坛,接着,就目瞪口呆了。

    风声转闼,云海之中敞出一条朱红色的道途来,就像皓白的海被一箭射穿从中劈成两半,云浪成山,泱漭森森,无穷无尽。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从槃王那一箭的方向,半空中,九个金环由小及大,悬停在半空,那无形的一箭,竟这样在半空中留下了撕裂空间的痕迹。而尽头的那处金环,大至将整个红色路途尽头的那轮红日——正正环在中央。

    轰——光芒达到前所未有的盛烈,天上红日灼灼,地面上的太阳形祭坛瞬间被红日一同点燃。

    『天上日落,辰出与旵长明。

    魂不可暮,旵世永煌不熄。』

    祭师们的咏唱到达巅峰,整个祭坛之上的音浪一波高过一过,所有人口中都在疯狂地朝奉着北旵、叩拜着高在天际的皇帝和王族,呼喊着槃王殿下的名,一种令人难以言语的狂热如同此时的普度众生的日光,恨不得将人们的每一个骨头缝都填地满满当当。

    就连和悠也不自觉地被这种狂热所感染了,她受不住地将那手帕捂地更紧了,才能让自己紧紧盯着槃王的视线变得冷淡一点。

    可是,却未曾想到,她的的目光竟会与槃王这时不期而遇。

    她愣了下。

    这么远的距离,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槃王手中的弓并没有完全落下——而是,朝向了她。

    什……么?!

    她的大脑还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就看到槃王手中的长弓再次拉满,指尖正正对准了她。

    轰!

    —————

    ?

    继续过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