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篇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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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一向是醒得早的,睁眼时,冯权还攀在他身上,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阿睿。”皇甫拍了拍冯权的手臂,“起了,咱们去打拳。” 冯权迷糊的看了他一眼,倏地裹着被子转过了身,装作没听到。 “阿睿。”皇甫拽他的被子,喊着。 “闭嘴。”冯权闷在被子里,不肯放手。 皇甫硬生生地将被子拽了下来,就看到冯权瞪他,赔着笑脸,“起了。” “不起,天还黑着呢!”冯权怨念深重的闭上眼。 “一会儿就亮了。” “不去。”冯权脸上写满了拒绝。 “可是宋先生说了,让你也跟着打拳,就算学不到精髓也可以强身健体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皇甫在被子里乱摸一通,誓要将冯权从被子里拖出来,可惜他还没将人拖出来,却是把冯权的火摸出来了。 这大早起的…… 冯权翻身坐起,按住了皇甫的肩头,“你要是不困,咱们还可以做些别的。” “啊?”皇甫愣了一瞬便明白了冯权的意思,“不,不行!不行你别……啊……唔……阿睿…阿睿…疼……” 之后,天光大亮,反而是皇甫趴着哼哼唧唧的不想起,冯权戳他几下,皇甫埋怨地看着他,“我腰疼。” 冯权一脸嘲笑,“还不是你自找的。”一边说着,一边穿上了绵袍,“快起了,不然宋先生该来找你了,若叫他瞧见了……” 皇甫哼笑,突然拽着冯权压在了身下,“我总一日是会学以致用的!” 冯权那秋水泛波般的瑞凤眼一弯,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他自然是清楚皇甫不会甘心一辈子都在他身下,听了皇甫这样说,倒也觉得无所谓。 “方家?”宋先生得空了,便听皇甫悄悄同他讲了冯权身份泄露的事,他虽未曾听闻什么陇西慧眼的事,但皇甫既讲他二人遭到方家胁迫,想来事情也是严重的。他与方家倒也有些接触,“安故方家祖上曾职郡守,如今也只是得了荫庇,没有将当年的钱财败光,说来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家族,不过,近年来,方家似乎是搭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越发的跋扈了,惹出了不少怨恨。” “那便麻烦了。”皇甫眉头一皱,那方家能如此算计冯权,说不得,事到临头亦会将冯权的消息卖与他人,那他们在安故就没有安生日子了。那赌卖会,绝对是去不得的。 “若是如你所说,方家握了把柄在手,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尽快将庄郎君送走,远离了安故,方家的手也伸不出多远,起码是伸不到临洮去的。”宋先生分析着。 “那方家背后的人呢?”皇甫眼睛一转,此刻稳妥也保不了冯权往后的安宁,“阿睿逃离了安故,方家接着动用了身后的势力,若那股势力穷追不舍,到哪里都会备受烦扰。”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铲断了这条消息。 “你最好是与他商量清楚,切不可莽撞行事。”宋先生了解皇甫的性格,知道他必然是不肯罢休的,只是劝着。 “宋先生,”皇甫不知是有了什么法子,压低了声音,“你能进到方家去么?” 宋先生摇头,略略停顿后,突然拉着皇甫的手臂,从偏僻的库房里出来,遥遥地指了指西面的那间厢房。皇甫看着厢房,那是,那个少年住的地方,莫非……皇甫回头看向了宋先生,有些吃惊,宋先生知道他明白了,便点了点头。 皇甫心中盘算着,此事必然是不能只凭血气之勇,还需细细打算。 最先还是要问清楚,如今得知冯权身份的人究竟有多少,才好进行下一步动作。 那间冯权曾去弹了几曲的私旅,是在安故城北,并不接待普通的客人,是个清雅所在,那掌事的既然听命于方家,想必那间私旅也是方家的产业了。皇甫暗地里打听了两日,知道了不少事情,那私旅的掌事姓万名安三,其父万老便曾是方家的主事管家,不过前不久初冬时过世了,万安三想着接管其父的位置,但顶头还有长兄万伯中,如今两兄弟也是在互相较量着。 而冯权一事万安三若能安排好,为方家争了光,便能顺利踢掉长兄了。 如此来看的话,万安三暂时是会隐瞒冯权身份的,但赌卖会之后,便不好说了。 但是让冯权一直心中不安,将他消息大肆宣扬的人,又会是谁呢……这些事,必然不是一个方家能做到的。 北风呼啸,安故城北的某间私旅中,万掌事才将有头有面的君客送走,简单收拾了一下,喝得晕晕乎乎的,拖着虚浮的脚步,往私旅的后院走去,那边停着他每日都坐的马车。 “嘶……”仆从立在马车一旁,被冷风吹的直发抖,“掌事怎么还不来?不是说今日的客都走了么?” “哼,怕是又点金子点的兴起了。”另一人随口抱怨着。 两个人一直等到了私旅中的灯全熄了,也没见着掌事出来,觉得奇怪,忙敲了门去问,私旅中的仆从便更觉得奇怪,“掌事送了客就没回来。” “那人到哪儿去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几人僵持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猜测道,“掌事不会喝多又走错地方了吧?” 有可能啊……几人面面相觑,“那咱们去找找吧。”忽地冷风袭来,几人打着哆嗦,这造孽的风啊…… 造孽的风紧接着吹过了冰封的湖面,将直挺挺躺在冰上的掌事吹醒了。掌事冻得身子都有些发木,想着赶紧起来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离着私旅挺远的一处小湖,他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掌事正满头雾水,一扭头便瞧见不远处的岸边立着两个看不大清楚的人影。“救,救我。”他的嗓子也变得嘶哑异常。 有一人裹着厚厚的斗篷,整个人都藏在了下面,岸边有一块巨石,那人便站在下面,另一人则是朝他走过来蹲下身子,拍了拍这讨人厌的掌事的脸,“万安三,你应当是认得我吧。”这人笑着,声音听着很耳熟。掌事脑中飞速的略过一干人等,却没想起来,直到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才恍然大悟,他去查冯权之时,也细查了冯权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姓皇甫的人,而他所知的皇甫晏这一脉并没有此人,还未查到是皇甫哪一脉的后辈。 那么,那个裹着斗篷的就必然是冯权了……“你们,想做什么?” “想问你些事情。” “我说。什么都说。”此时,还有什么事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他们想问的无非就是冯权的事,“冯郎君……”掌事还未说完话,便挨了皇甫一耳光,掌事叫他打蒙了,哆里哆嗦地想了想,可能是他犯了忌讳了,斟酌着开口,“庄郎君他,他的身份,我并未说与他人听。” 他猜的大致准确,皇甫冷笑,“是么?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不。”掌事嗓子疼得很,灌了冷风不由得咳嗽,“方家,方家的幼子也知道了,其他的,就真的没有了。庄郎君的身份,也是他先有了怀疑,才说与我知,一切的事,都是他,吩咐于我的。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如此,这掌事只怕知道的的确不多。“你口中的方家幼子,是平日里玩弄娈童的那一个么?”掌事连连称是。“那,前几日,方家死的那个少年,也是你处理的了。”掌事的听了心里直打鼓,但还是承认了,皇甫瞧着他,心里只觉得恶心,以往又有多少死掉的少年呢……“他的尸首呢?” 掌事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问尸首,私旅的君客曾问这些日子有没有好皮囊的尸首,正巧他瞧着那小美人长得实在是好,尸首也没什么损坏,便瞒着方家小郎将尸首暂时存起来了,想着这几日处理好后拿去送人的。现下听着皇甫要那尸首,便爽利的告知了。 皇甫沉默少许,看着掌事的眼神越发的冷了,只将插在掌事xue位上的细针拔了下来,这湖上的冰已冻得结实了,但也有垂钓的人凿开的冰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来塞这人渣却是刚刚好。皇甫踩着掌事的肩头,将他笨重的身体往冰洞里踹,掌事知道皇甫这是要杀人灭口,也顾不得坏掉的嗓子,直拼了命的尖叫着,可惜喊声在这呼啸的风中听来十分的微弱。 不多时,便再也听不到那微弱的呼救声了。 皇甫回到了岸边,握住了那只从斗篷中伸出来的手,暖和得很,却又不想把凉气过给了他,便缩了缩,“一会儿就不冷了。” “没事。”冯权笑笑,牵着他的手,“我们回去泡脚吧。” “嗯。” 第二日,阳光正好,老翁如往常一般坐在岸边垂钓,有几家大人带着孩子在另一边滑冰,老翁被太阳晒得直打盹,忽地杆子一沉,老翁的睡意一下子就都跑了,拽着鱼竿却是意外重的很,直将他往湖里面扽,老翁力气不济急急喊人,对过的大人还道是这老翁钓了一尾大鱼,通通过来帮忙,几个人费劲拽着,好不容易将大鱼拽到了洞口,却叫这大鱼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老翁眼神不好还紧着往跟前凑,看清楚了所谓的大鱼后便眼白一翻昏过去了。 此事不胫而走,很快便确定了尸首的身份,正是前一日失踪了的城北私旅掌事万安三,官家查验了尸体,是溺水而亡,推测应是这人不慎掉进了冰洞里溺死了,加之私旅的仆从也都说掌事那夜喝了许多,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走错方向的事,官家便以失足落水定案了。 皇甫听闻此事时,正端着药碗从少年的厢房里出来,何医工跛着个脚,身边跟着一向八卦的陈医工,絮絮地说着这事,“实在是可惜啊,一条性命就这么葬送了。” 皇甫撇了撇嘴,转身到药房去了,他却不觉得哪里可惜了,那掌事不知帮着方家幼子处理过多少人,真是死有余辜。 晚起,皇甫同冯权说起了此事,心中还是愤愤然的,“说不得当初你在私旅时,便被人觊觎过,只是那掌事之后查出了你的身份,才没有对你下手。”冯权正收拾着已然整理完毕的账册,打算第二日将账册送还,听着皇甫这一番论断,只是苦笑,这些时日,皇甫已然草木皆兵,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听风就是雨,什么事都能扯到他身上来,恨不得将他每日都绑在身上才觉得安全。 “现在我倒觉得那厮死的太舒坦了,怎么对得起那些经他手没了性命的孩子们。”皇甫越想越气,“就该拖出来曝尸三日,受万人唾骂,丢到野坟圈子去喂野狗。” “越说越离谱了。”冯权连忙打断了他,皇甫见冯权生气了,只得将漫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不安的看着冯权,说来的话,他还是杀了人的,不管那人多么罪大恶极,都是死在他手的,冯权会不会觉得他很可怕呢……“他死便死了,当不知道就是,日日挂在嘴边上,没得叫人怀疑你。” “那我往后不说了。”皇甫垂头丧气,聆听教训,他也只是当着冯权的面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冯权叹气,低头将账册放到了包袱中系好,“我明天去帮你送吧。”皇甫接过了包袱,沉甸甸的,顺口说着。 冯权皱眉,“你干脆将我关起来吧。” 他倒是想呢,只不过嘴上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不然冯权还不揍他,“我就是担心你。” “我会小心一些的,你这样瞎担心不也于事无补么。” “我怕你出事嘛!那些人居心不良,说不定会怎么对你呢。” 冯权挑眉,“你是更担心我这个人干不干净么?”皇甫愣住,“你是担心我这个人,还是更担心我会被人逼着做那些下作的事?” “我没有。”皇甫急得眼眶都红了,“我没有。”冯权暗叹,他也是叫这人给气糊涂了,竟然说出这么混帐的话。皇甫嘴角发抖,半晌了才出了声,“不干净的人是我,我是个杀人凶手,阿睿是觉得后悔了么?” “不是。你在胡说什么。”冯权连忙捂了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同他道歉,“是我小肚鸡肠,曲解你的心意,别气。”冯权一服软,皇甫的气一瞬间便撒没了。 皇甫抿嘴,将冯权的手握住,“我也不该那么说。只是,我去见那少年时,听他说了不少那些,作践人的法子,你这么要强的一个人,万一被抓去了,肯定会受苦受难的。我也不是非要你待在家里不出去,只是那掌事虽死了,但指使他的方家小郎还没处理,还有那背后的人,这安故城里的确是不安全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关系,我就是怕得很。” 冯权轻笑,其实之前皇甫受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忧心呢……“我知道你只是太过在意了。”说着,看了一眼皇甫抱在怀里的账册,“我心里有分寸的,不然你明日陪我去。”皇甫却是摇摇头,说到底,他也不能事事都横插一杠,冯权也有自己的盘算,并不是他的什么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