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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篇11

    九华之鉴的选址位于津阜城的城东,一座面积不小的小楼,因着这房子的主家是从陇西治所卸任回乡的官员,故而小楼建有三层,取名【文华】,近八年的九华之鉴皆是在此举办的。故而,九华之鉴也被称为文鉴。

    文华楼需凭帖而入,每年的请帖都会由马家统一发出,请帖的制式、发放的日期以及发放的人员以及收取请帖的详细都会记录,以防有鱼目混珠的情况出现。

    “听说今年的文鉴与往年的不大相同呢。”

    “相同不相同的,并不重要,反倒是不知马家会捧着哪一家登上文鉴的顶峰了。”

    “前年是安故的方家,去年是襄武的皇甫家,今年我倒觉得首阳会拔得头筹了。”

    “也不尽然,狄道此次柴家与辛家都派了人来,怕是会争得很厉害了。”

    楼中三五成群的皆是在偷偷猜测着此番九华之鉴的结果,冯权听在耳边,虽不大清楚其中的胜负是如何评算的,但也知这所谓的文鉴之顶所能换取的利益,可不只是这些宝物,怕是会有更大的利益交换在其背后。

    九华之鉴的具体皇甫同他讲了一些,与赌卖大同小异,皆是价高者得。

    “冯君。”马静息得了马彦的指令,今日只需照顾好冯权一人便可。

    “小郎今日怎得清闲了?”冯权见是马静息,不由得笑了。

    “托了冯君的福。”

    冯权挑眉,“马家的贵客应是不少。”

    “良在莠中,自是无可比拟的。”马静息笑着,相较那些贵客,他倒是更愿意同冯权在一处。

    冯权哑然失笑。马静息能有这样的态度他倒是不惊讶,但是马彦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呢?

    前一日,马静息突然来请他,他虽不大想见马彦,但又不好驳了马静息便跟着去了马家的老宅。

    喝过了两盏茶,冯权才终于忍不住看向了上座的马彦,轻轻扯动了嘴角,“不知马彦先生寻晚辈前来所为何事?”

    马彦不慌不忙地抿着茶水,“老朽还以为冯君不会前来的。”

    冯权冷哼,“先生料事如神,故而才会让马静息来请人吧。”

    “不愧是声名在外的冯君,看来老朽并没有找错人。”

    冯权一顿,“先生什么意思?”

    “冯君的大名,老朽还是听闻过的,能被称为‘陇西慧眼’的,自然不会是徒有虚名的。”

    冯权面上淡然一笑,心里却不由警觉,这什么‘陇西慧眼’一说,也不知是什么人传出去的,就连对于宝物不甚了解的阿云都知晓这个名头。“那马彦先生自然也该知道,这一双慧眼并不是谁人都能使动的。”特别是你……冯权暗自腹诽。

    “德林之事冯君想必是感兴趣的。”马彦笑。“老朽只想做个交易,你我都能得到彼此想要的。”

    冯权却是面色一变,霍然站起,“你竟然拿他的事来作为交易的筹码!”

    马彦神色如常,面上丝毫没有愧疚之色,“他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冯权咬牙切齿,“那些事德先生自然会说与我知,马彦先生怕是白费心机。”

    “他是不会同你讲的。”

    冯权冷笑,“你又知?”

    马彦一脸笃定,笑得很是轻松,“你虽受他教导,但并不了解他,不是吗?”

    冯权无从反驳,他不是没有问过德先生,但他到头来也只是知道马彦这个名字而已,德先生对于这件事似乎讳莫如深,更不会说给他听。

    “冯君如今能否考虑老朽的提议呢?”

    冯权满肚子郁气,但不可置否,马彦的确是个聪明的,他若是此时发作了,反倒会叫人看轻了。想着,冯权忽地笑了起来,慢悠悠的撩着身上繁重的重衣,坐了下来,“不知九华之鉴上需要晚辈做些什么?”

    马彦瞧他猜出来了,也不再绕弯子,“此次九华之鉴的重点是金器,不知冯君对其可否了解了。”

    “哦?”冯权轻笑,“马彦先生竟不怕我会从中作梗么?”

    “你既受德林教导,便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你对他倒是知之甚深。”冯权哼笑,“只是马彦先生此番做法未免叫人齿冷。”

    “老朽说到底,也只是个生意人罢了。”

    “冯某也是个生意人,为商者利益为上,自是无从指摘的。”马彦如此做法大约也只是为了给马静息铺路罢了。“此事,冯某可以相助,但只限马静息一人。”

    “如你所愿。”马彦点头。

    “德先生的事,晚辈……”冯权深吸了口气,苦笑,“他既不愿我知,我便不必知。总之,最终,可是你辜负了他?”

    马彦笑意敛去,郑重地开口,“是。”

    “那便够了。”冯权站起了身,揖了一礼,示意欲走,马彦也只是扬声唤来了马静息。

    冯权听着马彦吩咐了马静息许多琐碎的事,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辜负德先生,但个中原因已然不再重要,德先生在外二十多年孤苦伶仃,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原谅的。

    “冯君请随我来。”马静息拱手,冯权应了一声。

    这可能会是最后一面,他已经不想也不会再见这个人了。

    冯权突然回头看向了在矮桌后正襟危坐的马彦,不禁想起了德先生在道庐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的身影,“马彦先生。”

    “德先生居于临洮一事,你从始至终都是心知肚明的吧。”

    冯权随马静息到了第二日便会举行九华之鉴的文华楼,对上了马静息,冯权心中的郁气多少平复了一些。

    文华楼一楼的正中是一间守卫森严的巨大仓库,九华之鉴的进行是在二楼,一楼则是以存宝为主,马静息带着人进到了仓库,库中陈列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真假交错的物什,便是识宝无数的冯权见了此景也不觉眼前一亮。

    “王父吩咐一切都听从冯君的指令,还望郎君不吝赐教。”马静息一揖到地,礼数周全,冯权也不再想马彦的事。

    “此次送来九华之鉴的金器共有二十九件,其中礼器、重器、明器均有,先前父亲已请人将其相看过,大致按贵贱分了出来,眼下只需冯君挑出其中的珍品即可。”马静息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冯权走到了存放金器处,冯权掏出了帕子抓起了其中的一柄短剑,仔细看着。

    “往年都是何人在做此事?”马家举办九华之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总不该连会相看宝物的匠人都不曾供养吧。

    “往年都是漆器陶器,家里有匠人负责着,父亲和王父也都会相看,因一时间好的金器匠人不大容易寻找,但今年金器大涨,故而此番收器只是尝试而已。”

    冯权撇嘴,拿金器这样贵重的东西试水,马家还真是财大气粗,还偏巧被他赶上了。

    马彦着实是个会盘算的老狐狸……

    “不知小郎对金器了解多少?”

    “我翻阅过一些古籍,也跟着匠人辨识过,大部分器物事认得的。”马静息老实的交了底。

    果然,冯权暗叹,马彦的目的并非是要他来辨别什么珍品,而是要他将金器的验看之法教与马静息。

    马彦能为马静息思虑至此,却对德先生那般残忍。

    于此,冯权倒也无所谓,教便教了,左右马静息是个好的,也不会妨碍到他。

    想着,冯权放下了短剑,“金器始于夏,盛于商周,虽有以偏概全之嫌,但先秦之前的金器一定是较为贵重的。但每一时期的金器都有区别,通晓了这其中的区别,便能够分辨验看了,只不过此事非一日之功,需日积月累。”

    马静息受教的点头。

    冯权笑笑,这马静息实在是不像马家人那样能言善辩老谋深算,却也另有他的优异之处。“你既然负责接洽九华之鉴的诸事,应当明白所谓珍品为何吧?”

    “知道,珍品大多收藏之用,此类物品对于年代、制艺、寓意以及其本身的种类都是有着严格限制的。”

    不愧是马家人,看似简单无知,实则通透的很。“往年的九华之鉴是何种器具拔得头筹的?”

    头筹?马静息思索着,“多数是酒器,因‘尊者举觯,卑者举角’,故一般是觚觯两品为上,抑或是整套酒器为上。”

    “那你觉得这一对方爵,价值几何?”冯权指着架上的一对金器。

    马静息手覆葛巾,细细看着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方爵,“商末大多为方形器,这对方爵纹饰繁复华美,应当是商末的东西吧。”

    “不对,”冯权摇头,“商周之时,金器使用的均是范铸法,因是一器一范,则此时的金器是不会成对出现的。”

    “难道是伪器?”马静息拿着两件金器比对着,“可,看不出来哪件是伪器啊……”

    “这两只爵上多种纹饰并存,看似精美,却将兽面纹的位置居中,纹饰并存是西周的做法,其兽面纹虽有延用,但均为足上偏位,加之纹饰混杂,应是今人仿古的作品,价值不高。”

    “仿器么?”

    “对。”

    马静息目瞪口呆,“郎君的眼力真是登峰造极了!”

    “而这一件觚,其上纹饰华贵,排列丰富,用的是沿用至今的失蜡法,故有剔透之感,但胎体却不似现金轻薄,应当是先秦之前的金器。”

    “如今的兵器多是铁铸,遂而金器中的兵器也是极富收藏价值的,便像这一只‘钺’在商周时既是兵器,也是非常重要的礼器。”

    ……

    说来,他能教与马静息的都倾囊相授了,马彦的目的已然达到,又何必将马静息派来,只照料他一人呢?

    “冯君,我们上去吧。”

    冯权回神,“好。”

    文华楼的二楼正中央是一处较大的平台,摆着数张矮桌,而三楼则是围绕的厢房,因两楼相距不远,三楼的客人也能够看得清主台,故而一些重要的客人便都安排在了三楼的厢房中,关于文鉴的头筹也大多在三楼的客人中决出。

    而三楼北面居中的厢房常年都是留给马家的,尽管马家并不参与文鉴,但马家人全程都是在场监督的。马静息带冯权到达的厢房便是这一间。

    厢房面向二楼主台的方向开着大格窗,上垂着帘子,房中摆设也很是雅致。

    冯权透过竹帘向外看着,竹帘孔疏,瞧着很清楚,二楼的主台上已然熙熙攘攘的坐满了人。

    “如此场面,着实厉害。”

    “冯君坐下歇息吧,再有半刻就要开始了。”马静息笑着,一旁的仆从端来美酒点心摆满了矮桌。

    “这酒……”

    “九华之鉴的酒都是襄武的皇甫家专供的,他家的酒酿可是一绝,冯君一定要多尝尝。”

    是阿云家的酒。“那是自然。”冯权说着,动手倒了一杯,吞入口中,满腔生香。“真是好酒!”冯权不由得赞叹。

    “冯君若是喜欢,我家里还放着些,过后给您送过去可好。”

    冯权却是摇了摇头,何苦拿这些东西招阿云伤怀。“不了,我听闻此次皇甫家并未参与重九花会。”

    “是,早在入秋时就已经定下了,皇甫家忙于来年的订单,抽不出空闲来,便不来了。”马静息说着,突然想到了前几日父亲说的一桩事,“好像最近皇甫家出事了,父亲说他家的老管事突生疾病过世了,家里还派了人去吊唁的。”

    冯权听了一愣。老管事?

    “对了,同您一起的那位君客今日不来么?”马静息奇怪的问着,很少见这两人分开的。

    “他有些事要处理,暂且过不来。”冯权叹气。

    皇甫一早就奔着医馆去了,哪儿还有空陪他……

    不过,幸好宋先生明早就要启程回安故去了……

    冯权忽地一笑,马静息不解的看他。

    “三…琴小娘,这二楼实在是太吵了,咱们还是回三楼去吧…“楼梯处一年轻男子低声对着身前身着素色裳裙的女子说着话。

    女子面上覆着纱巾,梳着堕马髻,头簪银钗,一副闺秀女子的打扮,一双明眸灵动狡黠,轻轻的哼了一声,“我偏爱在此处站着,你当如何?”

    “我,卑下自然也是陪您站着。”男子满面谄笑。

    “你许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白糟践了府上的一枚棋子。”女子丝毫不怕叫人听见,说出的话甚是刺耳,男子却丝毫都不敢露出不愉之色,只是喏喏地点头。“若不是那皇甫晏实在招人讨厌,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东西。”

    “三……琴小娘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女子又哼了一声,厌恶地撇了男子一眼,这才甩袖提步上了三楼。

    年轻男子面沉似水,垂首站了片刻,又连忙扬着笑脸追了上去。

    【注】

    金器,乃是青铜器。古代称之为吉金或是金器。

    有关青铜器的鉴定,就当看个笑话吧。

    觚(gū)觯(zhì)

    拍卖一事源于宋代,此处只是借来一用而已,莫介怀。

    没有云云的一章,想他( ̄。。 ̄)

    女主闪亮登场(??????)??

    柠檬精睿睿即将上线<( ̄︶ ̄)↗[GO!]

    小许又来打了一个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