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掩盖真相,母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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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朱朝阳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从酣眠中清醒。 深色窗帘重重掩映住外面的一线晨光,整间房内仿佛披着一层朦胧的纱,玄关处,张东升换了拖鞋走进来,下意识朝沙发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一双惺忪的眼。 “醒了?还早,再睡会儿吧。”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进厨房,开始准备两人的早餐。他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瓷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看见朱朝阳也来到了流理台前,“没事,我睡不着。诊所里医生怎么说?” “做了手术,痊愈需要一周左右时间。”他往锅里倒了点油,被火烤得滋滋响,再往里打了两个鸡蛋。 今天是周一,吃完早餐后张东升就得去学校了,朱朝阳原本打算这周三就返校,不过经此一遭,不知道手会不会受到影响,下午还需要去医院做个复诊。 但是张东升不能以刀伤为缘由请假,更不能让警察发现他的伤,只好继续按照平常的生活规划进行。 “待会儿你把车直接开到学校旁边就行,我在那里下车。”朱朝阳对昨晚的布置仍不放心,要再回家一趟处理细节。 “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张东升开始煮面。 “我先回家,再去警局报案,说我妈在我睡觉期间出门了,到我起床的时候还没回来。警察应该会先去我家搜查,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接触过什么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你。接着就应该是去学校找你谈话,聊聊昨晚的事。” “不过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很难查到我妈不是失踪而是死了,在缺少监控的情况下,警察甚至不知道我们去过一次公园。” 张东升又询问了一些事情,直到敲定好所有环节,并交流了两人的供词之后,他才迟疑地点头:“别把警察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没有监控,他们也会逐渐将嫌疑锁定在我身上,然后全方面调查我,一旦知道我可能故意避开了监控,就会重点排查没有天眼的路段,而且最后他们也会发现你mama没有离开过宁州。我们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在桌上,经历了一整夜的忙碌,他们终于能够闲下来好好吃顿饭。朱朝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欲绝,他吃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心情惊叹荷包蛋是流心的。 也许是昨晚悲伤过度,身体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将所有的悲痛全部隐藏在了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张东升知道他远不如表面那样毫不在乎。 他自己也难以捋清心中的思绪。曾经他比较尊敬周春红,毕竟她是朱朝阳的mama,而现在对她所有良好的印象全部消弭在那一刀下,起初他不知道周春红为何要这么做,直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一个心理极度扭曲,且控制欲很强的人,历经长达十八年的折磨后,张东升才彻底脱离了那个家对他的禁锢。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张东升刻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淡泊名利、和善可亲,可实际上他的偏执并不比母亲少,只是用无懈可击的伪装将一切疯狂的本性埋藏在心底,直到四年前才被激发出来。 所以只要稍加回忆,就能从朱朝阳和周春红的日常相处中搜刮出那一点一点显露在外的违和感。他们的母子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早已出现了裂痕。 周春红对他越来越冰冷的态度也能佐证他的推断。这样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欲,会做出昨天的事情似乎不足为奇。 他不是不怨恨周春红给自己制造出的伤,只是随着她的死亡,一切对逝者的感情都将被沉重的缅怀掩盖。他更不会借此将过错推到朱朝阳身上,因为他同样是这份母爱的牺牲品。 况且在留给母亲完整遗体和保护张东升的两个选择之间,朱朝阳果断选择了后者。他和他一起埋葬了残酷的真相,代价是将往后的痛苦留给他自己。张东升从此将会更加全心全意地对待他,他能感觉到在朱朝阳心里,自己已经成了他唯一重视的人。 余生就由他来照顾朱朝阳。 —— 这天宁州市公安局刚开始办公,门口就匆匆跑进来一个少年,像是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值班人员来接待他,他顾不得坐下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连串事情经过。民警听说他一大早起床,发现母亲莫名其妙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问了所有认识母亲的人也都说没看见,这才火急火燎地来到公安局报案。 他们详细询问报案人关于他母亲的身份、年龄、外貌特征、失踪时间地点等等信息,很快有一波人前往他家所在的小区进行走访调查,另外几个则跟着朱朝阳坐上同一辆车。 一路上朱朝阳焦急地催促司机开快点,一旁的民警见他神色慌张,不由地同情起这个未成年孩子,顺便询问了他在学校和家里的一些情况。朱朝阳说他的母亲周春红从来没有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他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这才来报案。 等他们进到朱朝阳家里,第一时间搜索了大大小小的房间。周春红卧室的衣柜里挂着很多空余的衣架,显然少了很多衣服,床上枕头上也有明显的压痕,猜测是昨晚睡觉时留下的,梳妆台前散乱地放着许多化妆品,一看就是来不及收拾所导致;厨房灶台上的锅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灰尘,桌上放着早已氧化的一盘梨;卫生间的地上很明显掉着几根长长的黑发。 诸如此类种种细节都能证明昨天晚上周春红确实还在家有过活动。至于朱朝阳所说的,早上醒来时母亲就消失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质疑的,毕竟根据一路上他的举止,外加资料显示,他在一所重点高中上学且成绩优异,想来是个懂事听话、让人放心的孩子。这样的孩子难道还会撒谎? 根据朱朝阳的描述,他们将周春红所有认识的人都联系了一遍,其中有一位男士说昨天晚上大概十二点左右时,周春红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声音和往常相比有些不一样。朱朝阳解释说昨晚母亲约他的老师来家里吃饭,外出谈了一些有关家教的事,中途下起暴雨却忘记了带伞,再加上她体质较为虚弱,所以便感冒了。 与其等警察查到张东升身上,不如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这样还能先入为主地给警察留下好的印象。 他们又问起周春红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异常举动,朱朝阳回答没什么异常的,她消失得非常突然,在这之前没有任何预兆,所以发现母亲失踪后他才会惊慌失措。 全凭朱朝阳的描述根本无法探知到有关这次失踪的有用线索,他们觉得这些话的真实性依然有待商榷,不过眼下还是要重点查一下小区的监控,看看昨晚周春红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什么地方。 然而等一众人来到警务室时,却被告知因为昨天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小区几乎所有的监控全部都被损坏无法查看,这下在找到新的证据以前,他们也只能暂时相信朱朝阳的话了。 失踪时间过短所以暂时无法立案,相关人员还在调查中,很快叶军就接到了朱朝阳打来的电话,联系警局后他赶到了朱朝阳家里,首先看到的便是满脸惶恐不安的朱朝阳。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似乎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朱朝阳之前救了他女儿的事,叶军自觉还有一份人情必须要还,于是信誓旦旦地向朱朝阳保证,一定会将事情查清楚,说到做到。 他又安慰了朱朝阳一会儿,后者这才收拾好情绪,向他陈述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事情经过。 叶军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年,潜意识里觉得周春红失踪这件事也许真是偶然,但他依旧尽心尽力地询问,直到从朱朝阳口中听到“张东成”这个名字,叶军直觉能从他的描述中挖掘出有用的信息,于是又追问了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朱朝阳家,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朱朝阳说他离开的时候,周春红还在家里,再后来张东升就没有来过了。乍一听叶军觉得张东升没有犯案的时间和足够的动机,但是他一直都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寻常,所以并未遗漏这种可能。 由于小区监控完全损坏了,所以也只能根据张东升开车来去路线上的监控判断。监控显示昨晚五点四十,张东升开车载着周春红来到了附近的生态长廊,直到八点十分才送她回家。叶军将监控画面放大看,发现他的车上不仅有坐在后座的周春红,还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朱朝阳,连忙问他昨晚这段时间的详细经过。 朱朝阳说他大概是七点之后,在长廊上找到了母亲和张东升,那时已经开始下暴雨,母亲淋雨不慎感冒了,一摸她额头很烫,朱朝阳便提出赶紧回家。张东升开着车将他们送到家楼下,又去小区里面的药店给周春红买了些感冒药。 听到这里,叶军派人专门去问过了药店老板,那老板对张东升印象很深,吧唧吧唧说了一大堆,叶军这才相信朱朝阳说的大概率是昨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走访结果显示昨晚没什么人注意到周春红和朱朝阳有没有回家,不过有人对张东升停在楼下的桑塔纳有一点印象,证明昨天张东升确实将他们送回了家。 但是还不能排除张东升的嫌疑。他昨晚去了哪里呢?叶军联系到交通管理部门,申请调取一下昨晚八点之后各个路段的监控。 按照监控,张东升的车开出了小区,行驶了大概二十分钟后消失在未设置全方位监控的新城区,于半夜十二点半再次出现在了通往城中村的道路上,直到半夜四点才离开了那里回到住所。 有关部门在调查张东升所住的公寓前,先去学校通知了他,顺便做了一些笔录。张东升不否认昨晚避开监控的事实,解释说因为路上堵车,所以不得不挑了其它路走。当他被问到夜晚十二点半后为什么去城中村,又干了什么时,张东升说他预订了几只土鸡,必须要那个时候过去取否则就不新鲜了,所以直到很晚才回到家。 警察去城中村调查,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张东升确实是提前七天就预订好了这批货,至于什么时候取货,倒没有很严苛的规定,主要看客户什么时候有空。问了一圈问不出什么,各人各自打道回府,局里开会后将调查重点放在了周春红身上,势必要查清周春红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离开了宁州。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调查本起失踪案时,朱朝阳在随后的两日内也迎来了返校生涯。阔别三个月的教室显得陌生又熟悉,朱朝阳坐在自己原先那张桌子前,一时觉得这样宁静且一成不变的生活简直恍若隔世。 张东升带着伤来到教室里上课,朱朝阳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每每下课都要去他办公室询问一下伤势。 他尝试站在周春红的角度上去分析她要杀张东升的原因。忽然他记起来,那晚的前一天,周春红看着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曾无意中提到过明晚可能会下大雨,只是那几天气候晴朗,朱朝阳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在心上。直到如今,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闪过他脑海。 周春红极有可能是特意挑选下雨的天气动手的,那晚三人共桌而坐,周春红时不时看着窗外的乌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了。 如果是雨天在河边动手,成功的话能很好地隐藏尸体并掩盖证据,即使失败也要把自己的死嫁祸给张东升,让他身陷囹圄。 她曾经多次说过,不想让他再和张东升接触了,因为她觉得张东升非常危险,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他。朱朝阳严词拒绝了她,于是在失望和绝望之中,逐渐癫狂的周春红走向了一条为自己设置好的死路。 他明明无数次目睹过母亲精神恍惚下的失态,明明曾亲眼见证她愈发异常的行为,却还是和她大吵一架,最终以她的死亡为代价,朱朝阳终于能与十七年来历经的痛苦与压抑相和解。 朱永平在他面前咽气的那一刻,他原谅了父亲种种冷漠的行为,并将所有过错堆砌到自己身上;周春红的尸体躺在岸边的刹那间,他理解了母亲的所有想法,心底的内疚代替了先前那份厌烦。在经历了生者所能体味到的一切苦难后,他依旧害怕死亡,依旧要活着,活到实现了父亲的期望,母亲的念想为止。 至亲和朋友先后逝去,那些灵魂的重量就压在了他的脊背上,他始终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只要还能看得见希望,只要不彻底坠入黑暗,他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而张东升,俨然成了他最后能抓住的太阳。 他愈发依赖张东升,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要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心脏上不断漏风的空洞才能暂时被填满。 张东升理解他遭受的重大打击,试图用自己所能给予最大限度的包容与爱意回应他。而他时常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吹着头顶清凉的空调风,听到朱朝阳在耳边喃喃自语。 张老师,我只有你了,你走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朱朝阳如是说,还要反复强调确认才肯放心,张东升抚摸着他后颈柔软的皮肤,一面用无奈和温柔的态度引得少年沉溺,一面却忍不住暗暗窃喜。 他觉得自己似乎疯了。 后来每逢周末,朱朝阳总要来到渔港公园,那块埋葬着母亲尸骨的地方如今已被海潮掩盖,朱朝阳的手触摸到下方荡漾的清波,眼眶变得和这儿的水一样潮湿。 海风中他展开了母亲留给他的信,因为一直被藏在胸口所以拿出来时还有点皱巴巴,前面长篇累牍,无非是周春红向他诉说舐犊之情,到后来朱朝阳捏着信笺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全靠意志力支撑自己看下去。 周春红遗憾地说她错过了朱朝阳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节点,错过了培养他的机会,她决心最后为儿子做些什么…… 朱朝阳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她不能允许他出任何意外,于是要用自己来成全他。 最后周春红絮絮叨叨地提醒他一些家庭琐事,他却丝毫不嫌烦了,慢慢地将信看到最后一行,然后将它折起来放在心口的位置。 他久久地站在那儿,望向白云之下的船帆,然后决绝地回过身,向来时的、家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