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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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鸟语,微风与树叶共舞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三两孩童在落日余晖下玩着影子游戏,他们高举小手摆出大雁、绵羊、兔子、小狼…… 梁皖育在孩童纯粹的笑声中醒来,他眼神空洞地瞧着天花板,似乎在等着母亲和弟弟的呼唤。 等不到的。梁皖育平静地坐起身,多年当兵留下的习惯使他无论如何坐姿都是端正挺拔的。即便精神已经被压垮,面容也已经憔悴,他仍旧坚定刚毅地坐着。 梁皖育来到卫生间,简单捧手清水泼在脸上,他抬起头看向镜子。胡茬没被打理过已经遍布脸颊,头发乱糟糟,梁皖育冷冷地看着自己,良久,他选择了无视。 面盆上的牙刷还摆着母亲的那支,梁皖育拿在手里看了看,眼中杂糅着悲悯与绝望,放回原位。梁皖育戴上口罩来到超市,他买了一捆粗绳和一根rou肠,回家的路上遇到流浪狗,他像以往那样蹲下来一点点喂给它吃,喂完了,梁皖育便站起身继续往回走。刘奶奶的猫爬到了树上,梁皖育将它抱了下来,刘奶奶赞扬他善良人好,梁皖育没有回应,仍旧往家走。 梁皖育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斜射在他的身上留下坚韧落寞的独影。刘奶奶抱着猫细细看着,嘴里念念:“梁梦仁(梁皖育父亲)回来了吗?” 梁皖育回到家时,院外信箱下放着一瓶牛奶。他拿起牛奶看了看,又环顾四周,带回了家里。 梁皖育将牛奶倒进杯子里,尽数喝下。牛奶的甜润唤醒了他些许意志,梁皖育看着家里的陈设,决心打扫一遍。 何战云鬼鬼祟祟地从梁皖育院子旁的小巷里窜出来,他朝地上一看,牛奶不在那了,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何战云看着别院的小孩子,眼睛转转想着主意。 “哎!小朋友。”何战云弯腰冲小孩们招手,小孩们看着他不作回应。 “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战云哥哥呀!是阿成哥哥的好朋友。” “战云哥哥~”几个小孩软绵绵地拥进何战云怀里,一月不见,没想到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哎,哥哥好久没来了,想死你们了。” “哥哥,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阿成哥哥了,你能不能把他喊出来陪我们玩啊?”何战云一顿,看着小孩纯洁的眼神,他想了想。 “你们知道吗?阿成哥哥出去学习了,他的哥哥叫梁……” “梁皖育!”一个小孩喊出声。 “啊对,对,梁皖育。他呀,每天都会出去见阿成哥哥,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看着皖育哥哥每天干嘛,我和他一起去带阿成哥哥回来陪你们玩好不好?” “可是……可是皖育哥哥很少在家。”小孩噘噘嘴。 “没事,你们看到什么就告诉我好啦,不用看他在家里干嘛。”何战云笑笑,站起身,“走,我带你们去买冰淇淋吃好不好?” “好~” 何战云买完冰淇淋,刚从小卖部结账出来就看见梁皖育朝这走来,吓得掉头又钻进小卖部里。小孩们觉得好玩,也装模作样地跑进去躲起来。 “哎呀哎呀,太挤啦!”何战云压低嗓音冲小孩摆摆手,小孩乐的咯咯直笑。 梁皖育走进小卖部,“老板,来包软中华。” “战云哥哥,你是不是害怕皖育哥哥呀。”小孩也压低嗓音说着,几个人蹲在货架后面好不明显。 “嘘嘘——”何战云忙做着噤声的手势,“别说话了我的小祖宗。” 梁皖育侧头看向货架,透着一排缝隙何战云看到梁皖育那尖锐的目光,就差没把自己钻在地里了。老板顺着梁皖育的视线看去,冲里面喊着:“快快快,快出去玩,别在里面哄。” 小孩子们笑得更欢了,其中一个探出脑袋看着梁皖育,接着一个个都探出脑袋看着梁皖育。梁皖育面无表情,何战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梁皖育走出去,小孩子们跑出去又跑进来。 “战云哥哥,黑脸哥哥已经走啦。”听见这个形容何战云噗嗤一笑,捏捏小孩的脸,“可不能让他听见了知道吗?给别人起外号是不礼貌的行为。” “嘻嘻嘻,好刺激呀,以后我们都要这样吗?”何战云一手牵着两只小手走出来,挺直腰板气宇轩昂,完全不似刚刚那般夹首露尾。 “对!这叫游击战,你们发现他,他不能发现你们。” 五天后,梁皖育回到警局,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没有警员来向他汇报工作。梁皖育坐在办公室等待白浩,一个星期已过,白浩应当按照约定将化工厂的事告诉梁皖育。 门打开,进来的不是白浩,是何局。梁皖育站起身,一张脸像铁板一样冷漠而平静。 “坐吧,不要拘谨。”何局面带笑容,说话沉稳。局子里都说何局平易近人,梁皖育算是第一次接触,却也仍后一步落坐。 “本该叫你去一趟我那,但刚好路过你这,就进来了。”何局看了眼烟灰缸里的数只烟头,笑容不可揣测,“看来你这一个星期没休息好啊。” 梁皖育双手交织,微微前倾,“何局,我……”何局抬手摆了摆,梁皖育止言,“说说你母亲的事吧,她还好吗?听白浩说,她已经住进医院了?” “是的。”梁皖育微挑眉眼。 “当年你父亲和我都是刑警队的扛把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坐这把椅子多年,却再没遇见像你父亲那样的汉子。”何局靠向座椅,面容惆怅,梁皖育低头不语,他撇看一眼梁皖育,接着说:“你很像他,和他一样都是咬掉牙咽肚子里的人。” 梁皖育抬眸,眼里晦暗不明。 “居委会的事已经传开了,刑警打人是大忌。”梁皖育鼻头泛酸,心里有些慌神。 “你再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些日子,白浩会接手你的案子。” “何局,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可以吗?你现在需要休息。”何局站起身,梁皖育也站起身,手指不安地摩挲。 “你母亲那我会让院长多留意,算是我能替你父亲做的一些事了。”何局离去,梁皖育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梁皖育走向柜子,收拾着东西。白浩在门口来回徘徊,哀叹一声,走了进去。 “皖育。”白浩换了称呼,梁皖育背对他继续收拾。白浩绕到他身边,“你,我等你回来。” 梁皖育仍旧没回答他,在脑海中一遍一遍过着何局的话。 “化工厂的事我会好好调查的,真的,兄弟,你信我。”白浩把手搭在梁皖育手背上,感情真挚。梁皖育咬了咬后槽牙,拍拍白浩的手点点头,“我知道。” 白浩开车将梁皖育送回家,一进门白浩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又看向梁皖育,“你大扫除了?” “嗯。” 白浩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焕然一新的陈设,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小心生怕踩脏了地砖。 “我给你放这了。”白浩将纸盒放在客厅一角,梁皖育趁机将桌上的粗绳扔到沙发后面。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叫我。”白浩拍拍胸脯将车钥匙丢给梁皖育,梁皖育点点头。 白浩一走,梁皖育打开卧室的门,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出。梁皖育看了眼各个窗户,还同昨天一样全部都反锁着,他拉关电闸来到院外准备上锁,一转身看见邮箱底下又放着一盒牛奶。梁皖育疑惑地走近拿起牛奶,这些日子到点都会出现它,可是梁泽成对牛奶过敏,按理说梁母应该会让居委会换些别的什么送。 梁皖育转身看向四周,特意观察着树木和小巷,没什么动静,除了蝉鸣便是燥热的阳光。梁皖育转过身,忽然间身侧小巷发出一声窜动,梁皖育迅速跑进巷子。 是只猫,还弄掉了领居家的纸盒子。梁皖育将纸盒子放回原位,看向巷口尽头,他敏锐的目光直盯着转角处,片刻后,梁皖育松一口气,回到大门。 梁皖育没有给院门上锁链,他把行李和牛奶放在车上,驾车离去。 “战云哥哥~”一声极低的呼唤从梁皖育隔壁家院里传出,“他走啦~” 何战云从梁皖育家后门探出头,眼神灵动地观察周围环境。何战云穿过巷子来到大门,小孩子们都跑了出来。 “黑脸哥哥搬家了吗?我看见他拿着一个大箱子。”小孩子说。 “没有吧,搬家不应该把院门锁起来么?”另一个小孩子说。何战云噘着嘴巴思索着,突然看到信箱下的牛奶不见了,何战云开心的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战云哥哥你在笑什么啊?” “噢没什么没什么,皖育哥哥去找阿成哥哥了,没事,我带你们买糖吃好不好?” “好,我们还想吃辣条。” “啊?辣条啊?爸爸mama允许么?”何战云挠挠小孩的脑袋,“不吃辣条,吃别的。” 梁皖育来到市郊的一栋小区,不似市中心的繁华,这里是工业区建设地带,到处都是被拆后剩下的地基,眼前的几栋楼侧面也都被画上了“拆”的字样。梁皖育把钱付给房东后便上了五楼(顶楼)。房东看着梁皖育健硕的背影,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搬来这种地方,毕竟这里的人要么是无家可归,要么就是早早搬离等着拆迁款发下来。 梁皖育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直挥手,他走进屋四下看看,原来是西边的一扇窗户没关,外头工地建设以及重型卡车来回穿梭导致灰尘全都飞了进来。梁皖育关上窗户,找了块抹布浸湿后便细细擦拭起来。 何战云跃雀地小跳回家,一进门就看见白澜坐在沙发上看书。 “mama。”何战云跑到沙发边坐在地上,将脑袋搭在白澜的膝盖上,“mama,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呀?”白澜摸摸何战云的脑袋。 “我的梦想就是当刑警,现在虽然考上警校了,但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呢。”何战云弯弯绕绕地说,梁母看出他的醉翁之意,“说吧,mama能帮你的一定帮。” “我想,既然上学之后除了学习还得实习,不如现在就去实习,累累经验。”何战云抬起脑袋眨着眼睛。 “不行。”白澜果断拒绝。何战云握着白澜的手摇了摇,“为什么啊?” “你和你爸一样,一工作就没个数,现在还不是工作的时候,以后再说。” “不是的mama,我不工作,我只是……只是想去历练历练,我早晚要当刑警的,现在可以多积累经验嘛。”何战云好声好气地求着,“我发誓,我不做危险的事,我顶多和警员们探讨问题,不会以身涉险的。” 白澜看着何战云期盼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行,探讨问题是吧?行,还有什么?” “还有档案,资料什么的,嘿嘿,多看看见多识广嘛。” “行。那你答应mama,不许学你爸爸那样工作不顾家。”白澜指着何战云的鼻头。 “好,我保证!”何战云笑得开怀,白澜屈起手指勾着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