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言情小说 - 楚宫腰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

桓夙:“……”

卫夷收回了手,将号脉的软垫取了出来,温然不迫地收拾着药囊,对桓夙颔首道:“孟小姐身娇rou贵,体质异于常人,针灸反而不好,不如辅以药膳,徐徐图之。”

听闻“药膳”二字,孟宓险些从牙床上跳下来,双目雪亮,但未免桓夙发觉她的得意忘形而故施惩戒,她又悻悻地收回了爪子,仰倒在牙床上,吱呀的微晃声,让帘外的两个男人听了个分明。

桓夙冷峻地眸死盯了那帘帐半晌,切齿道:“比孤还身娇rou贵么?”

卫夷轻笑,“她毕竟是个女子。”

桓夙拂袖,“要怎样便怎样罢,孤不管了,吃死她算了!”

卫夷摇头失语,温和地对桓夙行了礼,便背着药箱告辞离去。

桓夙已经踱到了木架旁,梳妆台摆着一只紫檀色的木梳,铜镜如洗,偏殿里的微风细细密密,梨花沐雪,身后的帘帐里传来窸窣的穿衣声,桓夙转身,只见一张通红如充血的脸蛋刺目地闯入眼帘,他悚然一惊。

红帘摇晃了晃,孟宓连滚带爬地钻出来,脸色潮红,比后园的玛瑙牡丹不遑多让,她行动迟缓地套上鞋袜,腿一软,对桓夙的方向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真是笨得让人恨不得一脚踩上去。

桓夙深吸气,冷眼走过来,拎小鸡似的将人从地上扯起来,少年这些年也曾胡服骑射,手臂坚实有力,孟宓这小胖妞儿也不得不被烂泥扶上墙,被他死死地扣在手心里。

被力量所压制的孟宓作出惊恐状,挣扎不得,不敢高声,但身体诚实得直哆嗦,忽听得桓夙冷声道:“病没好,下床作甚么!”

“我、我……”孟宓轻声道,“入宫时,我娘给我塞了个包袱上马车的……”

桓夙的怒火迟疑了一瞬,“你念家了?”

家里的美食比不上楚宫里的珍馐,但她从心所欲不用太多拘束,即便孟老爹将红油肘子藏在最高层的梨木架子上,她也能搬梯子取下来。

她自然是想家的,于是实诚地拼命点头。

怎奈她不晓得,桓夙自幼对人人都视为等闲的“家”,却沾带了一些铜镜窥物的扭曲,但凡听人提及,莫名便动肝火,软趴趴的孟宓被扔到一旁继续与冰凉的地面为伴,贴脸于地。

初曦尽去,金色的阳光落入偏殿,他挺拔的身形轮廓在地上投掷出哀戚孤僻的一道修影,只一抬眸,他抿着双唇,目色如火,便又觉得,那哀戚孤僻什么的,全是幻觉。

桓夙疾步走回漱玉殿,宫人来信,按在他的案头。

竹简三卷,桓夙肃冷着一张脸,挑出最右侧的一卷,递给小包子,“念。”

“乙未,成公十一年,上阳君蔺华与秦师会于崤,深夜只身入盟,秦师,不战自溃……”小包子不懂国家战事,但却隐隐有种直觉,“秦师不战自溃”这六个字不过说来轻巧,分量却是极重的,否则他跟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楚小侯爷,绝不至于攒紧了眉宇,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小包子为难地放下了竹简,假意道:“大王,小的不识字了。”

桓夙从抿住的唇中抽出两个字:“废物。”

若是孟宓,她便不会……桓夙握了握眉头,将眉心搓出更深的倦意,小包子意欲探究,他抽回小包子奉回的竹简砸在他的头上,小包子的头被砸出一个包,真成了小包子。

桓夙冷峻如霜的脸溢出一丝极快的笑,小包子一愣,很快他又侧过眼眸。

“滚吧。”

“诺。”

小包子起身要走,桓夙想到什么,皱眉,出声绊住他的脚,“慢着。”

小包子想捂头,但不敢在楚侯面前有这等小动作,叫桓夙肝火更炽,桓夙哼笑,“孟宓入楚宫时,车中是否还有一包袱?”

他摇头,“小的不知。”

“去找。”桓夙喜怒难辨地挥手,“找到了给她。还有药膳,给她端过去。”

偌大的漱玉殿,只剩下桓夙一个人了,身体微微后仰,窗外婆娑地划开风吹竹林萧瑟幽静的清音,倒和琴声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桓夙将左侧的那一卷竹简翻开,梨花溶溶的暗香于无声处缓慢地氤氲起来。

整片竹简,他一个字也读不下去了。

他恍然间想到一张脸,畏畏缩缩地不敢看他,耳梢会因为落入食物的字音而翕动,瞬间眼睛便会亮起来。

世上真的有珍馐么?对他而言,汤水和白粥,也不过是有米和没米的区别罢了。

孟宓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全是零嘴儿,正踌躇着不知从哪下嘴,很快几名宫人鱼贯而入,方才卫夷走时留下的药方,本意是让孟宓依照方子每日补些必要的营养,但桓夙却不晓得,以为这些要一起食用,于是足足端了二十碟美食而来。

孟宓眼泛绿光,咽了咽口水,“都是我的。”

“是的,都是我的。”

喃喃不休的,底下有宫人在偷偷发笑。

一个时辰之后,当她们来收拾碗碟时,除了那三两滴汤汁儿,满桌空旷,宛如漏风,从心底漏出来,钻心凉,她们傻呆地瞧着那红绡帐,开了半边角儿挂在床榻的金钩子上,孟宓腆着肚儿,一面打嗝儿一面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玛瑙红的脸,肿胀如血。

宫人吓得险些魂飞,杨柳腰肢险些脆生生一折。

……

桓夙在后院习箭,大榆树上挂着一只铜钱大小的铜盘,以细绳悬于横逸的枝头,箭镞百发百中。

狄秋来欣慰地笑,低声凑近桓夙,“大王箭术精进,再过一二月,微臣已非大王敌手。”

桓夙张弓搭箭,手指轻松地一放,破空之声骤起而远,狄秋来随意一望,那穿着铜盘的细绳应声而断,箭镞死死地钉入了榆树之中!

“狄秋来。”

“微臣在。”

桓夙将长弓猛然掷于地,落英缤纷的梨树摇下薄薄的一层碎雪,他缁衣如墨,狭长冰冷的眸清冷地浮掠一抹阴戾,但声音却平和至斯,“放走太傅那一日,也是一个春日。”

你亲自送他到的渡口。

狄秋来的唇飞快地动了动,然而一个字都未说出来,艰难地又将头颅低了下去,喉尖发出一字之音,“是。”

一个骄矜自傲的男儿,他对桓夙臣服,并不仅仅是因为桓夙是君,而他是臣,还在于,他知道,他亏欠了桓夙的一生。

年轻的楚侯负手而笑,望天的目光有些远,“一晃三年多了啊——师父走时,孤还是楚国一个不起眼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