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安发现小说 - 经典小说 - 骨刺(兄妹)在线阅读 - 04/ 你真好

04/ 你真好

    

04/ 你真好



    小又轻薄的布料很久才吹干。

    陈劲悬递给她,收起吹风机,什么都没说,转身到门口,给她腾出空间。

    陈织里看着背过去的男性身影,怔了怔,迅速把内裤穿上。

    “好……好了。”她叫他。

    后者转身,看都没看她,从衣柜里取出新的枕头和被子丢到床上。

    很明显,这是给陈织里的。

    她看着宽阔大床上的两套用品,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抱起被子,手指着卧室中的沙发,弱弱道,“我睡这就行……”

    和刚认识的男人睡一张床,她还是有点顾虑,不敢。

    陈劲悬把枕头丢到沙发上,“随便你。”

    “……”

    外面雷声依旧,卧室极其静谧,陈织里躺在小沙发上辗转反侧。

    她觉得自己说了大话,睡沙发不舒服,连翻身都很拥挤,盖在身上的被子总是往下掉,她根本睡不着。

    看向床的方向,一片漆黑,她不知道陈劲悬有没有睡着。

    陈织里在赌,想等他睡熟,自己偷偷跑到床的另一边,小心躺下。她开始等,从零点等到一点多,实在熬不住,眼皮开始打架,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摸黑从床的另一边上去,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不吵醒哥哥。

    床板一边微微塌陷,很快,卧室响起女孩轻微又均匀的呼吸。

    陈织里睡着了。

    听了一会儿,黑暗中许久没有发出声音的男人抬手打开床头灯,晕黄光线照亮半边床铺,他拿过放在床头的日记。本子很旧,有几页纸已经泛黄,受潮微微蜷边,模样不太好看。

    沉重的心情夹杂些许好奇,在夜晚,成了压在陈劲悬肩上的一摞摞稻草。

    [1987-6-5:谈恋爱了,没和家里说。我知道,他们给我挑好了门当户对的对象。可我不想,我只想做陈荣奎的新娘。天啊,没人懂那种感觉,真的好喜欢。]

    [1988-5-20:终于结婚了,我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1988-12-25:今天是圣诞,家里没人,他说工作忙,但我昨天看到他兜里的项链,看来不是给我的。或许,会是新年礼物吗?]

    [1989-1-10:新年开始,我就和他吵了一架,他说我疑心重,无理取闹。我犟不过他,但我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喜欢他,怕他爱上别人。好吧,我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好像变心了。]

    [1989-2-15:冷战了一个月,他今天向我道歉了。怎么办,我竟然轻易就原谅了他。]

    [1989-4-12:今天朋友给我转了一张照片,说他和小明星在酒店约会被狗仔拍到,花钱压了新闻。这时候我才清醒,我做了太久家庭主妇,外面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1989-4-21:他出轨的事情在外面议论纷纷,我要离婚,他家里不同意,向我道歉。但他态度坚决,要我净身出户。我一瞬间恍惚,曾经向我跪下求爱的男人到底是谁。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了。]

    [1989-4-28:家里生意不太景气,我没有求助父母,靠自己找人打官司,要和他离婚。我以为我有能力改变糟糕的现状,可为什么,会查出怀孕。]

    [1989-5-2:我知道,留下孩子,陈家会保住我。但要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来到这个丑陋混乱的环境吗?我犹豫了,不想让他像我现在一样受苦。]

    陈劲悬把时间久远的日记从头翻到尾,周身散着腾腾戾气,眼神中透出冷漠的麻木,仿佛旧事与他无关。他知道日记后面没有记录的故事,无非陈荣奎倒打一耙,设计他母亲出轨,以捉jian在床的下作手段把她扫地出门。

    陈荣奎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爱美的时候摘花,闻了闻,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于是,他要花枯萎。

    他把日记放进床头抽屉,右臂就被旁边熟睡的女孩抱住,转头看,就听她嘴里咕哝着:“mama……mama……”

    陈劲悬眼神一变,冷漠地抽出手。

    他起身,拉开窗帘,高挑身影立在窗边,轮廓锋利孤寂。

    窗外,狂风摇撼树枝,强烈的闪电照亮整片天际,雷声压着低低的云层轰响,似乎要把黑沉夜空震碎。

    猛然间一个霹雷,犹如在陈劲悬头顶炸裂,沉闷雷声冲出浓云束缚,彻底解脱。蓝光急骤驰过,刺到他清冷的眼,他缓缓阖眸,心发紧,就此除清杂念。

    再睁开,他回到床上,丢掉陈织里身上的被子。

    空调开得很低,睡梦中的女孩似乎感觉到冷,蜷起双腿,缩成小小一团。男人的T恤她穿着很长,能盖到臀下,但此时动作幅度大,衣服下摆往上滑,两条光洁纤细的腿就此暴露在空气中。

    一片雪白。

    陈劲悬静静地看,夜色催化出很多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欲望。

    他是故意的。

    搂着她的腰,盖上他的被子。

    周身温度由冷到热,陈织里轻轻皱眉,钻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睡衣布料,梦呓声音骄纵,愈发的显得整个人稚气未脱。

    陈劲悬没躲,唇角勾着上扬弧度,眼神未见温度。

    他身体里流着人渣的血,他想,让故事有来有回。

    *

    暴雨骤晴,阳光透过薄淡云层,照亮整个房间。

    陈织里眉心蹙起,不悦地哼唧一声。久违的舒适感让她想赖床,她抱紧自己的娃娃,侧脸蹭了蹭,抬腿骑到她身上。

    太阳太暖了,她心神安逸,就闻到一股干燥温暖的木质香气,很淡,却像在紧紧缠绕着她,驱不散。

    她睁开酸涩的眼。

    “啊……”

    尖叫一声,陈织里松开手,身子往后退,下意识捂住胸口,口齿不清:“哥……我……”

    转头就看到自己的被子在地上,她什么都明白了,赶紧解释:“我可能踢被子了,才钻到你被子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劲悬像是没醒多久,眼神看着还有惺忪感,更显低气压,“你昨晚不是睡沙发?”

    “……”陈织里尴尬得红透脸,垂眸避开对视,小声嘟哝:“沙发睡着不舒服……”

    没理她,陈劲悬掀开被子下床,直接进浴室。很快,里面传来淅沥水声,陈织里才确定自己逃过一劫。

    他没和自己计较上床睡觉,也没计较她熊抱他一夜的事。

    真是宽宏大量。

    陈织里拍了拍guntang的脸,暗骂自己不清醒,不该睡死过去,还踢被子。

    洗完澡,陈劲悬懒懒擦着短发,走进旁边换衣间。

    他穿衣风格明显,黑为主色,私下偶尔换灰,或是其他饱和度很低的颜色。

    细长手指划过衣柜里的黑衬衣,他脑海中想起陈织里昨天来时穿的白裙子。她没带行李箱,在这住穿衣服很不方便。

    陈织里洗了澡出来,身上裹着白色浴袍,迎面撞上从换衣间出来的男人。他系着袖口的扣子,语气淡然:“你最好出去买换洗的衣服。”

    昨晚吹内裤的事对陈织里来说是迈不过去的坎儿,很窘迫。

    但她想到自己来时的目的,鼓起勇气反问:“哥……你什么时候和我回江州啊?”

    陈劲悬表情平静,像她的话与他无关,声线低冷:“我答应你去了?”

    没有。

    正所谓没有承诺就不涉及背叛和辜负。

    陈织里委屈地低头,抠着掌心,沉默下来。顿了顿,她觉得自己做出很大的让步:“如果我把所有的遗产都给你,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明明是很大的物质诱惑,但男人那张周正冷峭的面容没有表情,看向她的眼神,犹如看着飘轻而没有生命的死物。

    很空,没有对金钱的欲望。

    陈织里已经交出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没有换来对方的动心,无能为力就想哭,垂着的眼眶热起来。

    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女孩,陈劲悬又将她动物化,很像无家可归的小狗,在向他摇尾乞怜,博取同情。

    他伸手,抬起她下巴,声音平淡道,“把钱给我你怎么活?”

    陈织里眼神单纯,语气理所当然:“你养我啊。”

    陈劲悬默默勾了下唇,粗粝指腹摩挲她光滑脸蛋,口吻意味深长:“钱你留着,我要别的,给吗?”

    除了钱,陈织里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做置换条件,怔怔看着他,“你要什么?”

    对着女孩真挚的眼神,陈劲悬掀了掀眼皮,深眸含着审视:“要你,怎样?”

    “我?”

    陈织里心跳加快,本就白皙的耳朵染上红晕,舔了下唇,“我……要我什么?你是我哥哥呀……”

    陈劲悬知道,她听懂了,也怕了。

    他淡笑,收回在她脸上抚摸的手,侧身打起领带,似认同地嗯声:“是哥哥。”

    “……”

    陈织里被他一个一个的问话搅得云里雾里,愈发听不懂。

    整理好衣服,陈劲悬像是忘记刚刚的话题,看了眼手机,淡淡道,“九点半,我派人陪你去买衣服。”

    “是谁?”

    陈织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会是昨晚在他别墅离开的女人。

    但陈劲悬没理她,没有回答。

    九点半,陈织里果然见到昨晚那个女人。她长得真漂亮,有成熟女性妩媚的一面,是那种小女生会幻想长大后要成为的惊艳样子。

    她还没有摸清对方的身份,很防备:“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那女人眼尾挑起,笑得媚气,道,“你也没告诉我你是他什么人。”

    陈织里突然觉得,在港城有这么一位妖娆玫瑰围绕着陈劲悬,他肯定不愿意和她这个刚见面的meimei去江州。他会留恋这里的温柔乡,他会在她们之间做出取舍。

    她绝对是被抛弃的一端。

    她有点自卑,愈发无礼,“反正比你俩亲。还有,我不和你出去。”

    面对毛还没长齐的小奶猫,妮芙微微抬眼,语气故意尖锐:“你以为我愿意陪你出去逛,要不是看在老……他的面子,我不如回家睡美容觉。”

    哪怕她话锋转得很快,陈织里还是捕捉到,眉心一凛:“老什么?老……公?”

    妮芙微愣,随即任凭她误会,柔媚笑意加深:“对啊,所以你别惹我。”

    “……”

    完了。

    陈织里确定,陈劲悬肯定不会抛弃妻子和她回江洲。

    低落心情夹杂着难言的苦涩。

    她下定决心,不管不顾地跑上楼,喊声越来越远:“你告诉他,我不去买衣服了。你也走吧。”

    响亮的关门声从二楼传来,震得妮芙啧声:“回家睡觉咯。”

    *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陈劲悬的办公室气温很低。

    医药企业能做到如今这么宏伟的规模,其中复杂的部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阿忌敲门进来,把手里文件放到桌上,凛声报告:“两伙人都是江州身份,看来是冲陈小姐。陈家大房夫妻双亡,巨额遗产被陈家上下的亲戚觊觎,这种事以后估计不会少。”

    陈劲悬仰头靠着背椅,阖眼休息,嗓音平淡:“陈荣奎的车坠落高架,油箱爆炸,车和人都烧得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眼看我们就要一口吃掉这块蛋糕,却有人不断来打扰。”

    男人缓缓睁眼,“阿忌,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忌默了默,高瘦身影立挺,气息冰冷,“你要回江州?”

    久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阿忌心里清楚,恐怕是真的。

    “放心,你不在这,这也永远是你的王国。”他以绝对的忠诚,不让对方有后顾之忧,“等你解决了那边的麻烦,记得回来。”

    陈劲悬突然笑了,眼神中透出染着冷漠的超然,久违的一丝人性。

    “谢谢。”

    他真心的。

    ……

    晚上回家,陈劲悬车子刚进别墅,没停稳,就见不远处从室内跑出来的陈织里。她身上只裹一条白色浴袍,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踩着那双不合脚的拖鞋,啪塔啪嗒的堵到他车前。

    像有急事找他。

    陈劲悬点了根烟,松松咬在唇间,推门下车。

    陈织里等了一天,见到人,迫不及待地问:“哥哥,你结婚了,还会和我回江州吗?”

    陈劲悬抽烟动作一顿,随即吐出烟雾,淡淡问,“有影响吗?”

    果然已婚了。

    犹如瞬间泄气的气球,陈织里身体软下来,感觉不到外面冷,低声喃喃:“我完蛋了……”

    她神经兮兮的样子让陈劲悬发笑,眉眼冷感弱些,“在想什么,直说。”

    闻言,陈织里小心翼翼地抬头,风吹得她小脸通红,勇气鼓起来,一字一顿:“我想让你和我走。”

    对面,男人神色闲散又淡,气度沉敛,存在感却极强。

    他抽了口烟,睨她:“那就说点好听的。”

    陈织里心头一动,眼神闪凌凌的,难掩激动的心情,嘴角上弯,仰头熟练地撒娇:“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等你和我回去,没人敢欺负你。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我最最最最好的哥哥。”

    烟头被风吹得猩红,亮光上窜。

    见他没松口,陈织里示弱地往前贴:“哥哥……”

    陈劲悬夹着烟的手微微避开,她顺势扑进他怀里,身体触碰,侧脸像猫一样蹭着他硬实的胸膛,声音低软:“你真好。”

    烟很快燃到尽头,烟灰截断下落,徒留guntang的温度,灼烧他。

    提醒陈劲悬在清醒地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