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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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江离生病,秦蘅也没做什么复杂的菜。就熬了一锅南瓜粥,南瓜切小片蒸熟后捣碎,与白米同煮,软糯适口。又煎了一只荷包蛋,端了一叠米糕并一盘酱八宝菜端过去,倒是可以下饭。 他在厨房忙活,剁南瓜却不小心切到小指,血珠子晶莹,他一时不觉得痛。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吮那血才觉出一丝疼痛,竟然神思恍惚到如此地步。方才令人脸热的一幕还在脑海中回荡。 吃了药,江离已昏昏睡去。眉眼间似乎总是含着一股不安稳的神色,他那一腔烦乱心思自然也无从述说。晚上他同他父亲和江菀说了江离休病在家的事,似乎并不关注她的学习。那个孩子的母亲打电话来,语气客套,但其中的傲慢也不可忽视。她说那孩子也染了流感病了,课上不了。把前面几节辅导的钱付了,秦蘅疑心是那个老太太告了状。但也没说什么,至少没克扣他工资,也算是钱货两清。那孩子真病假病还未可知,第二天他起来倒是嗓子眼发干,像是要喷出火星子。 心下不好,秦蘅赶紧冲了包感冒药颗粒喝下去,算是一种亡羊补牢。可惜免疫系统犬先一步溃不成军,就此求饶了。这下好了,一病病两个。 这下轮到江离替他端药了,他烧得迷迷糊糊,她看着他说:“是我传染给你了。”秦蘅想起那个一触及分的吻,但只是额头,又非嘴唇,病从哪里入? 他尴尬地道:“没这回事。” 好在都是年轻人,病来的快也去得快。秦蘅咳嗽了两天,想了想距离过年也不远了,便没想着再去找兼职。结果流感威力十足,后来他们家一个人都没躲过。临近新年,咳嗽声此起彼伏,真是愁云惨淡的一冬。江离也临近期末,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放置了下来。 病好了三天后有人给秦蘅打电话,他一接电话就听到发小张阳的洪亮声音:“我和莉莉回来了!过几天出去玩呗。白鹿山公园那里的赏梅会好像又开了,你和江离去不去?”顾莉莉也是一栋楼里的孩子。从小就在院子里玩,玩出了深刻情谊。他们都是他从小学到高中同班。三人一路长大,只是这两人后来谈起恋爱来,秦蘅的定位有时就有点电灯泡了,但三人关系依坚实如不锈钢。就算如今上了大学,他们两双宿双飞在同一所大学。而秦蘅则与他们隔着山南水北,但这情谊也不掉渣。见面又光亮如初。 “去,当然去。不过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秦蘅记得张阳和顾莉莉的学校与他的学校放假时间也不差几天,在那边玩几天再回家无非厚非。但此时学校也已经关门闭户,只余零落的鸟雀了。他们寒假可不供住宿。 张阳道:“别提了,我两前几天出去逛了东华楼步行街。人挤人不说,回来都被流感打败了。后来没办法跑到医院输了两天液,早知道就早点回来了。” “那去看梅花的人也多,你不怕又被传染了。” “戴口罩啊。” 挂断电话后他回到房间。“张阳和顾莉莉也放假回来了,约咱们去赏梅会,你要去吗?”其实江离该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通话,声音外放,张阳的嗓门又人如其名的张扬。但秦蘅还是敲了敲门板来问她,江离闻言放下手中的书道:“我要去。” 赏梅会在白鹿山脚下的公园举办,当初开发这片山建公园规划时在一处山坡上植下了几百株梅花。玉蝶梅开花时一片晶莹,分不清是梅色是雪色。又有宫粉红梅,越冷开得越好,如同天上红霞落人间。小城市没多少好景致,为了开拓旅游业创收,从前几年起每当花事正忙时就举办赏梅会。因此冬天时总是游人如织,白鹭山离家远,他们此去要坐好几站公交车。 今天难得天气不错,世界都是光亮的。但风依然鼓足劲地吹,吹得它自己腮帮子疼,人的脸也刮得也疼。出门前,秦蘅趁江离低头绑靴子系带时从口袋里摸出一管唇膏,设计精致。盖子别出心裁用水晶做成兰花装饰,长椭圆的花瓣上仿佛有一万种光华流转。包装如此美丽,价格也很美丽,一支唇膏就抵得上几天工赚的钱。但秦蘅还是买了,他急匆匆地把那支唇膏塞入她手中:“天气干,涂点唇膏再出门吧。” 江离望着这朵精雕细琢的兰花,却并没有动作。见秦蘅忧心忡忡,却反而又将面霜递予他道:“你替我涂好吗。”秦蘅一怔,他的手垂在身侧,软弱到抬不起来。 “只是涂一下唇膏,又有什么呢?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江离看着他,他仿佛被蛇盯住的猎物。秦蘅拒绝的话一滞,接住江离递来的唇膏。江离已经走到他面前来,她素面朝天,只擦了一点薄薄的面霜。等待他来涂画,秦蘅定了定神,拧开盖子细细地替她涂唇膏。莫名想起古人说的画眉之乐,丈夫替妻子匀红点翠,正是情致之深的表现。 这岂不是和他们现在很像,想到这里他手不禁一颤,好险没涂歪。朝着镜子一照,如今的唇膏抹上了也带颜色。她看了看小镜子的自己,转过头来道:“我也给你涂一下吧。” “啊?我就不用了吧!”秦蘅连忙摆手,却一个躲不及,被她按住。那根唇膏近乎粗暴地划过他的脸,像小孩子涂鸦的手笔。他尝到了清新的香气,水蜜桃的味道,一如恋爱的感觉。她看着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了起来,仿佛白兰花蕊轻颤。 “这下可以出门了吧......”终于等她涂完后秦蘅不自然地扭开头,自顾自往前走,说不上是羞是恼。 出了门就是公交车站,翘首以盼半天公交车终于来了。半年不在,秦蘅注意到车厢上的涂装都变换了。这才多久,他已经觉得这城市陌生了起来。而这种陌生感会激烈地加剧,直到这片故土与他而言也只是回不去的过往——也许就像未来的江离之于他一样。 上了车最后排左侧正好有两个空位,他坐了里面,江离坐在外手。车颠颠地开起来,她忽然将脸靠过来,倚在他的肩膀上。秦蘅躲也无处可躲,她的分量沉甸甸的。同时他也提心吊胆,唯恐被人发现。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人在大声地讲话,一个母亲在给孩子剥柑橘吃,还有人外放着看视频。这个人间太喧闹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他才紧张着,江离却凑的更近。“你要在这做什么?!”一个人和一车人可不一样。她忽然吻了过来,那果冻似的柔软只有一刻。那一点晶亮似乎被蹭掉了,留在他唇之上,真是玷污。明明他们涂的是同一只唇膏,秦蘅却觉得她的色彩仿佛顺着那个吻沁染过来。包裹他,填满他,他也融化在其中...... 他急急地捂住脸,使劲地盯着窗外的风景看,实际什么都没看进去。好不容易下车时,张阳和顾莉莉已经在站前等着他们了,这两人今天穿的居然是情侣装,秦蘅走过去道:“你们两还真是一见面就给我塞狗粮。”顾莉莉打趣地道:“谁让你至今还要当单身狗,你还没谈恋爱呢?” “因为缘分没到啊。”或者说不是没遇见缘分,桃花大概也如橘生淮北,弄错了土地的就成了孽缘。 “那你加油吧。”顾莉莉道:“话说你和小璃穿的不也挺像。你们这是兄妹装?”她这么一说,秦蘅一愣。这倒没留意,江离今天一身燕麦色的牛角扣大衣,秦蘅的大衣倒也是一个色系的。走在一起倒是很和谐,外人看来,大抵也是一对小情侣。 但不容他多想,顾莉莉已经亲热地揽上了秦蘅的手臂。梅林里花开正好,许多人在这里拍照。张阳带了一架拍立得,秦蘅替两个姑娘拍照。镜头对准,捕捉光影。光阴似乎也放缓,摄入这一张小照片中。快门一闪,冬日的阳光也清洁,将江离的笑脸、微风和点点落梅合入一张薄薄的相片中。她从他手里接过那张拍立得看:“以后也是纪念。” 秦蘅问:“你喜欢拍照吗?” 她只笑笑,说:“有时候人记不住的事,物品却能记住。” “你们两别掉队了,前面花开的更好我们过去看看。”张阳在前方喊他们,秦蘅便没有再深思江离那句话。 走出这片香雪海,雅过了即是俗气。公园辟出的一整条路上都是小商小贩,其中又是卖吃卖喝最有生意,蒸炒煮炸,有油炸糕、关东煮、煎饼果子......各色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混作一锅火热气,倒是真的热闹。出门游玩最重点的就是吃,眼看得饱肚子也要填的饱。张阳已经和顾莉莉在一个烧烤摊上买了几根烤羊rou串、烤掌中宝美滋滋地吃起来了。秦蘅视线梭巡一圈,转头问江离:“你想吃什么?”但是她正是病好,辛辣的东西不敢让她多吃。 秦蘅张望着,望见街边有一辆卖甜汤糖水的小推车。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围一条围裙,打扮素净,正在招徕顾客。摊子上的东西看起来也干净,便走过去道:“要一份桂花芋圆双皮奶。” 老板应了一声:“好的,这就给您添。”便手脚利索的从一只保温桶中盛出双皮奶,旁边各有几只素色小钵盛着各色葡萄干、山楂片等小料。秦蘅嘱咐道“不要放葵花籽,但要多放点桂花蜜和红豆。”这是江离的口味,他记得清楚。正接过这一碗凝冻的双皮奶,老板殷勤地抬头,看着江离忽然面露喜色道:“是你啊!”秦蘅被她欣喜的脸弄得一怔:“啊?”他们认识么,他打量着老板的脸,终于在记忆中翻出一张喜极而泣的脸。 那是去年来白鹭山观梅花,他和江离同行。当时一辆摩托车不知怎么明看着这里一堆人还骑过来,老板的孩子正站在路中央。差点被撞翻,还是他冲上去推开那孩子。之后老板对他们千恩万谢,还给他和江离两人都省了一碗藕粉,小料都要堆成一座小山了。那是秦蘅人生中难得的英雄情节。想不到故地重游还能遇见故人,这也的确是缘分。思及此他也笑着道:“好久不见,您还在这里摆摊呢。” “做生意嘛,哪里人多往哪里去。我们每年都在这里摆摊,你怎么只要一碗......要不要再来点别的吃的?”秦蘅干净拒绝了她这种淳朴的热情,这时江离拿着一袋糖炒板栗走过来。老板娘看着他们两忽然道:“今天你女朋友也来啦。” “一年不见你们小情侣感情还是这么好。”女朋友?秦蘅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江离。这误解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一定心花怒放。觉得路人有眼,识出他们之间深深的情意。但现如今却不可能了。他心中一苦,有股冲动一直暗藏不发,此时却是毒蛇出xue。江离还在身边,但也许这正是划开界线的好机会。他垂下眼若无其事地同老板道:“不,我们不是情侣。她其实是我的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