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聚餐
第一章 聚餐
江北大学熊家辉课题组自从毕业以后，各人都在忙各人的事业。昔日的大师兄蔡鑫组了个局，一是庆祝自己留校任职，二是邀请毕业的和没毕业的都一起聚聚。 姜召淮刚踏进包厢，坐门口的王营就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王营也是今年毕业，准备出国读博，为人机灵乖觉，跟姜召淮臭味相投。 包厢最里面坐了一群女生团，都是新入学的小学妹，见姜召淮一张好皮囊，纷纷投来目光，窃窃私语。一旁的大师兄蔡鑫正在点菜，见状打趣道：“你小子，还好要滚蛋了，不然课题组这几朵花，又得给你嚯嚯。” 王营帮忙说话：“师兄，这我可得给淮哥正名！刚进课题组那会儿，淮哥是挺混的，但后来也被师姐改好了呀！这不，都签了三方要毕业的人，还帮老板跑了趟深圳，中了好几个标。是不是淮哥？” 姜召淮倒了杯水，跟王营碰杯：“还得是我营总。” 两人照例开团。蔡鑫定了几个主菜，把菜单递给女生们，示意她们也点几个。一个马尾辫接了，凑到蔡鑫身边，悄悄问道：“师兄，他是谁呀？” 蔡鑫说：“你们刚刚入组，不认识姜召淮也正常。他比你们早两届，进组那会儿混得很，老板骂了他很多次都不听。后来被肖筠教训了一顿，学乖了。半年前去深圳做项目，现在才回来。” 说着，拍了拍姜召淮的肩：“别玩了，陪师妹说说话。” “等会，要赢了。” 姜召淮无所吊谓，一脸逼样，叉着二郎腿打游戏。 马尾辫有些尴尬，蔡鑫宽慰道：“没事，待会儿有人教训他。” “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师姐吗？” 闻言，打游戏的姜召淮嗤笑一声： “呲，传说中……” 蔡鑫懒得骂他，对马尾辫道：“对，就是她，肖筠。” “这么多年，咱们课题组就她一个提前毕业的博士，”马尾辫一脸向往：“老师们都喜欢她，夸她思维严谨，细致认真……但是好像性格有点严肃？” 一旁的王营接话：“那是有点吗！？简直跟我高中教导主任一样！这几年我都没怎么敢跟她说过话。人送外号：灭绝师太！……诶、淮哥淮哥！别抢我人头！” 蔡鑫思忖：“是有点。每次跟她讨论实验方案，都感觉跟领导汇报工作似的……不知道现在参加了工作，是不是还这种风格。” “师姐去哪家公司了啊？”王营问。 “中冶新投。”蔡鑫道：“开春就去了。” 忽又想起来，看旁边的姜召淮：“诶？你小子是不是也签了中冶新投？” 姜召淮不说话，自顾自打游戏。 一旁的王营替他回答：“是的师兄。” “哦……” 蔡鑫实在受不了这逼吊样，无语地起身出去点菜。马尾辫和姜召淮之间没了遮挡物，直面帅哥，一时间生出些少女朦胧的心思。 她往姜召淮这边挪了一个位子，小声问道：“学长，你在深圳做什么项目呀？” “……” “学长可以分享下面经吗？” “……” “学长……” 姜召淮置若罔闻，连拿八个人头，夺得全场MVP，接着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闭目养神起来。马尾辫被晾在一边，女孩子家家的本来脸皮就薄，旁边又有凑热闹的张头巴脑，一时间女孩的脸都憋红了。 “他在深圳做智慧建筑。没什么面经，中冶不招女生。” 忽然，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姜召淮猛地睁开眼： 是她。 她来了。 马尾辫抬头去看，来者是一位瘦高的女性，中长直发，半框银色眼镜，成套的藏青色修身西服，挎着公文包，不像来聚餐，倒像来开会的。马尾辫不认识她，却也知道喊人：“学姐好。” 女性淡淡一笑：“你应该叫我师姐，不是学姐。” 转头又向姜召淮：“你皮又紧了？” 姜召淮不说话，默默放下二郎腿。一旁的王营倒是很乖觉，起身敬礼：“肖师姐好。” 肖筠点头：“大师兄呢？” “他点菜去了。” “我去找他。”肖筠道：“帮我放下包。” 说完，她转身出了包厢。王营嘚嘚接过包，正要放到旁边的酒水柜上面，姜召淮却一把夺过，放到自己跟马尾辫之间的座位。王营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马尾辫却有些懂了，默默起身， 回到女生团中，偷偷讨论些什么。 “我也去一下。帮我看位子。” 话音没落，姜召淮就长腿流星，大步出了门。王营心说你小子真是忍不了一点，摇头叹了口气，继续打游戏。 包厢外面人声鼎沸。 这几天正好婚礼、毕业扎堆，吃席、请客、聚餐、喝酒，人跟炸爆米花似的。姜召淮绕过大厅，在满天满地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肖筠。 她正和蔡鑫在服务台结账。 半年不见，肖筠又瘦了不少。她本就长得秀气，这一瘦，更衬得她秋风萧肃，冷眉冰眼。姜召淮在拐角处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先躲到服务台的照壁后面，等蔡鑫走了，再单独找肖筠说话。 肖筠和蔡鑫正在讨论谁来结账。蔡鑫非要请客，肖筠说自己工作了半年，工资比蔡鑫高些，这顿还是她请。蔡鑫推脱不过，只好说等肖筠结婚的时候再给她包个大红包。 肖筠玩笑道:“不用等了，就今天吧。” 蔡鑫茫然：“什么情况？” 肖筠：“我结婚了。” 蔡鑫震惊，正要追问，忽听得服务台后的照壁一阵sao动，服务员过去查看，原来是有人踢翻了啤酒瓶。蔡鑫回过头，连道了好几声恭喜，半开玩笑半埋怨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听你说过。” 肖筠解释：“上上个月。没大cao大办， 只请了亲戚。” 蔡鑫八卦之心顿起：“谁呀谁呀，到底是哪个竟然能把你拐了去？” 肖筠道：“工作伙伴。不过……很早就认识。” 蔡鑫又道了好几声恭喜，肖筠均笑着回谢。服务台人有点多，蔡鑫便说先去旁边超市买酒，问肖筠想喝什么。 “我就不必了。”肖筠说： “备孕。” 蔡鑫一脸我懂的表情，欣慰地拍拍肖筠的肩，走了出去。肖筠留在服务台，先核对一遍菜单，确定菜量能够满足人数需求；又嘱咐服务员菜弄好就上，不用等。正要拿出手机扫码付钱，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挡住镜头，抢先付了账。 肖筠抬眼： 是姜召淮。 对于这个师弟，肖筠一直是头疼的。 姜召淮刚入课题组的时候，她博一在读，天天泡在实验室里，但也听说新来了个混世魔王，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整日霍霍别人的实验方案和仪器。老板骂了他好几次，却还是屡教不改。肖筠没太多关注，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姜召淮霍霍到了她的头上。 那次她提前两天把样品放进仪器，等到第二天就能出结果。可是第二天再去实验室的时候，肖筠发现测样数据忽高忽低的，很不正常。问了人，才知道仪器被姜召淮动过。 肖筠虽然生气，但也自持。她把所有样品都拿出来，测过的，没测过的，满满一盒子，去敲姜召淮的门。 姜召淮单手撑在试验台上打游戏，叉着二郎腿，惬意得不行。 “是你动了仪器？” “是啊。”姜召淮认得挺干脆，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你调的参数太慢了，后面好多人排队呢。” 肖筠道：“进样80，流速32，配比0.83。是快很多，而且兼顾了仪器误差，是个好办法。” 姜召淮手一顿，眼睛终于正视了肖筠。 她竟然懂。 “只不过，我的样品是氮系四环素，要在仪器内充分接触，才能测样准确。”她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离心管：“这个，反应48小时，进样20，接触完全；这一个，反应72小时，进样20，接触完全……一星期以来的成果，本来今天上午就能测完，现在托你的服——” 她一翻手，盒子里的试剂管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全毁了。” 姜召淮愣在原地，游戏因为挂机而被判输，他全没听到。 肖筠语气很平，冷静近乎无心：“你是很聪明，但不是最聪明；” “奉劝你，不要自作聪明。” 姜召淮张了张嘴，还待说什么，肖筠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 “我只忍你这一次。” 自此之后，混世魔王大战灭绝师太以惨败收场的消息迅速传开。往后三年，没人敢惹肖筠，也没人敢和她过分亲近，肖筠也因此平安而孤独地度过了剩下的时光，研究出了好几个重大成果，最终提前毕业。姜召淮也转了性，不霍霍别人，专围着肖筠一个人闹。 所以三年里，肖筠说话最多的人，反而是姜召淮。 肖筠看着他。 半年不见，男孩长高了，晒黑了，不变的，还是那顽皮桀骜的性子。 “肖筠，”姜召淮目光明媚，笑意粲然：“半年不见，想我了吗。” 肖筠斜了他一眼。 姜召淮挠挠头，嘿嘿一笑：“……师姐。” 肖筠点头：“还行。” “我也签了中冶新投，以后咱俩就在一家公司了。” “嗯。” 姜召淮继续摇尾巴：“我想在公司附近找个租房，但又怕坑。你那儿要是还有空房间，能收留我不？” 姜召淮装可怜。肖筠示意他把手机拿出来。姜召淮以为她要给他发地址，欢欢喜喜打开微信，结果却收到一条转账提醒。 “到账，1500，元。” 肖筠示意：“收了。” 姜召淮原本翘起的嘴角一下子歪了。 肖筠道：“你才刚毕业，这顿就算了。下次吧。” 一听还有下次，姜召淮又美了：“那我……” “我跟我丈夫住一起。你要是想租房，我给你推个中介。” 说着，她转发一个名片给他：“这是我之前租房的中介，小姑娘人挺好的。公司好多人找她租房，还能开发票。” 姜召淮看着手机。 一条转账，一个推送。 而之前的对话，是无数条发出却无回复的消息。 三个月前…… 那时的他，还在深圳。项目上勾心斗角的日子，全靠着算入职时间捱过来。他跟肖筠发了好多项目上的照片，还有好多特意找角度的自拍，肖筠一条都没回。他以为，她刚进单位，忙，没时间，现在看来…… 是结婚去了。 姜召淮呵了一声，偏过头，嘴角紧绷。肖筠看着他的侧脸，昔日的混小子已长成男人，骨骼里生出桀骜而又落寞的隐忍。 “肖筠，”他道。 “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PS： 心碎小狗姜召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