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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很狂(全)

    将军很狂by陆荒唐

    序言:

    安将军很狂。天不怕地不怕。

    安将军在自家府门口犹豫踟蹰不敢上前,几个下属在身后不敢说也不敢劝。

    “去,后院给爷砍根藤条来!”良久,安将军终于狠狠心,吼道。

    “爷要藤条做什么?”一名属下不解发问。

    “负荆请罪!”安将军恶声恶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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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大一部分情节借鉴戚将军的故事,因为他的故事太精彩了。也有一部分不是,所以重新起名字,架空,历史关系不可推敲。

    这是一个悍妇将军夫人的故事。

    【少年时】

    1.一根头发

    安河清和苏薇钰是青梅竹马。

    那时候一场大水冲散了家里所有人,十岁的安河清饿晕在路旁,是被苏薇钰发现的。

    被苏薇钰发现,被苏薇钰连拉带拽拖回家,被苏薇钰的爹苏老爷收留收养。

    苏老爷是个武师,没有儿子,只有苏薇钰一个女儿,对安河清也是视如己出,悉心栽培。

    饿怕了的安河清吃喝不挑,就是食量很大,好像要把一路挨的饿都补回来。

    苏老爷也不在乎,只吩咐内人再给孩子多蒸一笼屉馍馍。

    苏薇钰可怜他更心疼他,总是偷偷把自己零用钱买的舍不得吃的糖果糕点给他吃。

    安河清天资不错,人也很争气,有眼力,勤快又刻苦,手脚麻利,家里的活儿抢着干,劈柴挑水,洒扫庭院。练功也很少偷懒,是以刀枪剑棒样样学得不错,功夫很扎实。

    可惜的是……,他从十岁才开始学,哪怕他天资蛮高,哪怕他勤奋努力,穷极一生,怕是也追不上苏薇钰。

    苏薇钰三岁就跟着苏老爷比划。

    苏薇钰的天资,是苏老爷一辈子的骄傲。

    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学奇才。

    从小到大,安河清跟别人打架没怂过,跟苏薇钰打架没赢过。

    到后来,没人敢跟他叫板,而他,也几乎不敢惹苏薇钰。

    十里八乡的小子们,谁见了安河清都怕得打哆嗦,都是被他打服的。可是安河清,见了苏薇钰就想打哆嗦,也是被她打服的。

    ******

    小孩子,都爱玩,尤其是练武的小孩儿,上窜下跳,调皮捣蛋,都是常事儿。

    安河清也曾经像其他的小男孩对小女孩一样,去揪过一把苏薇钰的辫子。

    其他的小女孩辫子被揪,会疼得转过头来气哼哼,会双眼含泪水汪汪,会很可爱地跺脚骂人。

    苏薇钰就不会。

    苏薇钰跟别的小女孩儿不一样。

    被揪住辫子的她借力后退了半个身位,先是一脚重重后踩,稳稳狠狠地踩在了身后的小男孩的右脚上,又是右手手肘用力往后怼了一下。

    安河清当场就哭了,眼泪是生生疼出来的,脚也疼,胸口也疼。

    苏薇钰回头一看是安河清,再看安河清哭得这么狼狈,又后悔又心疼地过来扶他。

    但是她还记得事情的起末,她一边安慰呜呜哭的安河清,一边貌似很随意地问他:“你刚才为什么扯我头发?”

    安河清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也知道要是说实话,确实是在揪她小辫子玩,绝对会再被她痛揍一顿,所以他才不会说实话。

    安河清手上还残留着一根苏薇钰的发丝,也许是刚才不小心顺下来的,也许是苏薇钰头发自然脱落的。

    但是……,铁证在手,好像说不太清楚啊。

    可是安河清就是心理素质极佳,他就能信口编故事。

    “我……,看见你头发上落了一只虫子……,”安河清一边流眼泪一边说瞎话,把自己说得又正义又可怜,“没想到,虫子飞走了,你打我……”

    苏薇钰对安河清的话一概是相信的,真觉得是自己失手错打了好人,歉疚得很,各种哄他。

    因为苏薇钰比安河清小三个月,所以应该是苏薇钰叫安河清哥哥。

    可是苏薇钰极少叫他哥哥,反而总是依靠武力强迫安河清叫她jiejie。

    所以,苏薇钰叫了三声哥哥,安河清也就算了,见好就收,擦干眼泪抹抹脸,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练功去了。

    ……直到当天晚上,吃毕饭,苏薇钰收拾碗筷,安河清偷偷摸摸溜出了门。

    苏薇钰收拾完了,出院门倒泔水。

    她远远看到安河清和隔壁小德子两个人,在夜色下,在胡同黑黝黝的角落里,鬼鬼祟祟的。她有点好奇,便轻轻放下泔水桶,藏起来偷听。

    “你真的揪了苏jiejie的辫子?”小德子又是怀疑又是鄙夷,“我才不信。”

    小德子年纪小,很怕苏薇钰,当面不当面都是乖乖称呼她苏jiejie,不为别的,就怕挨打。

    安河清一副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样子,拍拍自己的大腿,手里捏着一样东西道:“我就知道你不信,看!”

    夜里光线昏暗,苏薇钰完全不知道安河清引以为豪的是什么东西。

    小德子也看不清,抱怨到:“什么啊,看不清啊……”

    安河清食指和大拇指捻着:“头发。”

    “苏jiejie的头发?”小德子借着月色使劲端详了一下,“这么长,估计是哎,清哥,你真厉害啊!”

    安河清把这根头发揣回怀里,这是一个重要举动,是一个救命解法。如果他随手把这根头发扔了,他的小命就摇摇欲坠了。

    苏薇钰气得紧紧地握着拳头,每个指节都在蓄力,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把这两个混球狠狠揍上一顿。

    但是她忍住了,因为她听见,这两个小混蛋又在说话。

    “愿赌服输,”安河清痞痞道,“德子,快把你那两个石子儿给我。”

    在苏薇钰面前,安河清从来不敢这么吊儿郎当,又帅又痞。

    苏薇钰在暗处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感觉还挺好看的。

    小德子又不太愿意,又不敢撒赖地给了他。

    那是两颗难得的,圆溜溜的小石子。跟一般石子有棱有角不一样,那两颗特别圆,像珠子一样圆,人见人爱。

    要不是为了这两颗宝贝石子,他安河清也不能虎嘴拔牙,闲的没事去扯苏薇钰的辫子不是。

    终于是到手啦。

    安河清心满意足地把两颗石子揣进衣袋,回家了。

    2.两颗石子

    睡前安河清还在手里把玩着那两颗石子,心里美美地盘算着明天拿这石子去哪棵树下打鸟更合适。

    他把两颗石子放在枕头下,美美得睡着了。

    第二天安河清是被苏薇钰粗暴地叫醒的:“烧火的柴不够了,快去劈些来!”

    安河清迅速起身,麻利地去劈了一箩筐柴送到灶下才发现,那柴至少还够烧两天的。

    他放下柴,回自己屋里叠被子。

    叠完他才想起来,他的石子呢?

    他把被子翻来覆去找了三遍也没找到。

    苏太太路过门口看他把被子翻过来叠过去地找,不由得好笑:“怎么啦?尿炕了?”

    安河清到最后也没能解释清楚他真的没有尿炕。苏太太走前还是好心地叮嘱他把被褥晒晒,还说厢房有换洗被褥。

    他郁闷地去院子里,看见正在院子里逗狗的苏薇钰。

    等等……!苏薇钰手里,可不是他心爱的宝贝石子儿!

    ……原来是苏薇钰拿走了。

    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巧取,不能豪夺。

    安河清赔着笑脸走过去:“薇薇早啊。”

    平时他叫她薇薇,她都会很开心。

    可今天苏薇钰不仅不睬他的好意,还冲他翻了个朝天白眼:“等爹娘出了门,看我修理你。”

    今天苏老爷和苏太太要出门拜访。要到傍晚才回来。

    安河清眼巴巴地看着她拿着自己的心肝小石子儿蹲着逗狗,一脸委屈,又敢怒不敢言。

    明明是你拿了我的石子儿,我还没冲你生气发火,你居然冲我来了。女孩子真是奇怪得不讲道理。

    安河清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两颗石子,生怕被狗一不小心吃进肚子里。

    万幸狗倒是不稀罕,懒得吃。

    苏老爷和苏太太出门了。

    安河清有眼色地替苏薇钰收拾了碗筷,熟练地整理了灶房,然后去院子里扎马步。

    苏薇钰果然过来找他了。

    她把两颗石子儿放在地上。

    然后狠狠踹了安河清一脚。

    安河清没有防备,跌跪在地。

    “跪在石子儿上。”苏薇钰道。

    安河清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只好照办。

    被苏老爷罚跪偶尔也是会有的,安河清不是没跪过。可是老爷们儿堂堂正正,罚跪就是罚跪,不会这般煎熬。安河清的膝盖下分别有颗圆溜溜的东西硌着,难受得很,贼疼。

    他哆哆嗦嗦,几乎跪不住。

    苏薇钰却知道,这一年以来,安河清吃得多,练得勤,长得快,个头也长了,人也壮实了,加上勤勉练武,身体更是由内而发地变好了,不再是一年前那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小要饭的了。所以,这点痛苦对他来说,问题不大,完全受得住。

    苏薇钰轻轻踹了他一脚。

    安河清拼命跪稳跪好。

    他清楚无比,现在跪不好是轻轻一脚,一会可就不是了。

    “揪我辫子,”苏薇钰拎着他的耳朵道,“好玩吗?”

    “……”安河清瞬间明白苏薇钰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原来她全都知道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除了……,诚恳认错,痛哭流涕,拼命求饶,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安河清刚想认错地张开嘴,却被苏薇钰拿手捂住了:“别说话,我不听。”

    这下安河清无计可施。

    原来她第一句不是问句,不是真的问他揪辫子好不好玩,只是通知他一声……通知……一声……

    苏老爷苏太太都不在家,连个能救他的人都没有。

    十来岁的苏薇钰,把十来岁的安河清,修理得服服帖帖。

    对于打赌揪辫子,进而揪头发,头发换石子儿这件事情,她是这么处理的:

    首先,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苏薇钰狠狠地揪了安河清的头发,耳朵,和鼻子。

    头发因为揪的是整个辫子,并没有拽下单独的一根或几根来,所以虽然安河清也是哇哇叫,一边认错一边求饶,苏薇钰却犹不满意;

    安河清的两只耳朵长得很漂亮,玲珑精致,苏薇钰直到把两只耳朵都拧得红红的,温度有些烫手了才放过了泪珠噼里啪嗒直掉的安河清;

    因为开始掉金豆子,苏薇钰捏他鼻子拽他鼻子的时候,他鼻涕眼泪都想流,又完全不敢把鼻涕流到苏薇钰手上,忍得分外辛苦的狼狈样子,却意外得让苏薇钰觉得相当解气。

    折磨够了,好不容易,苏薇钰才放安河清起来了。

    揉着膝盖,安河清看向两颗石子儿的眼神都变了。

    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苏薇钰伸手问安河清要她的那一根发丝。安河清在衣袋里摸索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长舒了一口气。

    万幸没扔,否则就没命了……

    苏薇钰捏着这根发丝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来,在安河清的头上生拽下一根头发来。

    这点疼不至于让安河清跳脚,就是有点不明就里。

    苏薇钰把两根发丝拧在一起,收进一个精致的小锦袋里,然后交给安河清:“收好。”

    收好,敢弄丢打死你。

    安河清乖乖收好了,和自己心爱的弹弓,木箭,小马什么的,放在自己最珍宝的匣子里。

    那时候两个人还都不明白什么叫结发,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把两个人的头发结在一起了。

    至于安河清的两颗宝贝石子儿,苏薇钰还另有他用。

    3.石子项链

    苏薇钰表示,这两颗石子儿确实可爱,所以,安河清应该分一颗给她,赔偿她的辫子和头发问题。

    安河清一听,居然还能给自己留一颗,当即表示,应该的应该的。

    可是苏薇钰不喜欢玩弹弓,所以,她的这颗,需要安河清帮忙处理一下。

    她要安河清在石子上钻一个小孔,她拿根丝绳,把它穿起来当一条项链戴。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几件趁手的工具,安河清在后院琢磨了好久,才拿了一颗孔都打歪了的石子给她。

    苏薇钰开心得拿红绳穿起来,戴在脖子里。

    她不知道,另一颗在打磨的时候碎了。

    她脖子里这颗,已经是唯一一颗,绝无仅有的了。

    她很珍惜这条石子项链,一直珍藏着,定期检查绳子,一有磨损就换绳,定期检查绳结,稍有松开就换绳。

    发丝锦袋,石子项链,是他们两人最早的定情信物。

    在两个人长大后,成亲后,偶尔想起这件事,除了觉得幼稚好笑之外,还真觉得依稀有些浪漫。

    而这浪漫,在当年的安河清,是一丁点也没有感受到。

    为了补偿和讨好苏薇钰,安河清答应了私了,帮苏薇钰干一个月的活儿。

    是以那一个月,安河清除了劈柴挑水,扫地浇园之外,还要抽时间替苏薇钰做饭洗碗……甚至做针线活儿。

    一根头发换来的廉价劳动力,那一个月苏薇钰过得可开心了,每天除了练功吃饭就是玩儿,随便玩儿。

    安河清苦不堪言,他针线活儿已经算不好的了,苏薇钰却还不如他。帮她缝一个沙包,针脚粗粗大大;帮她绣一块手绢,荷花别别扭扭。就算是这样都比她自己的水平好,会使她受到苏老爷和苏太太的夸赞。

    安河清摸自己手上扎出来的针眼的时候,真的宁可每天被苏薇钰打上一顿也不要做这个。可是看见攥起拳头冲过来的苏薇钰,安河清又会怂了,他识时务,他为俊杰,他转身拿起针线绷子,认命地一上一下扎起来。

    是以后来军营里的老少爷们儿,谁也不会缝缝补补,安将军会;破了的衣服裤子袜子鞋子,安将军缝;需要细致的针线活儿的时候,安将军做。

    未来安将军在这方面被将士们的钦佩到什么程度,现在的安河清就替苏薇钰做了多少针线活儿。

    以至于一个月到期,苏薇钰开始自己缝自己绣东西给苏老爷苏太太的时候,整体程度掉了一个档次,各种被爹娘嫌弃。

    所以苏薇钰被嫌弃多少次,安河清就在背地里挨了多少顿收拾。

    【结婚后】

    1.近乡情怯

    安河清又一次赶安东和安西走,让他俩离开自己。安东和安西是跟随安河清南征北战,最贴身的几个兵,安河清将军几次救了他们的命,带他们杀出重围,是以深受将军重恩的四个人,直接改名换姓,非要跟了将军,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将军。

    四个人非跟着将军姓安,自行区分了安东安西,安南安北,本来就都是孤儿,或者是跟亲人失散,早就没有故乡,也没有家了。所以这次将军凯旋,四个人死心塌地,非要跟着将军不可。安东安西现在就跟来了,安南安北处理些琐事,不几日也会赶来相聚。

    安河清将军征战几年,骁勇善战,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此次大获全胜,边关太平,御赐官爵,衣锦荣归。可是安东安西看安河清越近互相越情怯,欢喜劲儿不大,一脸的忧愁。他们四个平时和安河清称兄道弟,不分你我,还是头一回,安河清满面愁容,一直在赶他们走。

    安东安西就是不肯走。

    安河清也没办法,只能又偷偷做侧面工作:“小东,小西,我真的……,哎……,难说啊……”

    安东安西好奇不已,安河清欲言又止。

    眼看已经进了村子,估计再走几步就要到家了,安河清终于狠狠心,咬咬牙说了出来:“你们跟着我,可能得挨打……”

    安东安西好像在听笑话一般,两双眼睛瞪得溜圆,意思是别开玩笑了,谁敢打将军?

    安河清无奈,只能又近一步道:“我夫人她,脾气不太好……”

    安东安西对视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一个老娘们儿而已,他们沙场沉浮这么多年,能怕她?

    安河清看他俩的样子,也知道他俩绝对低估了对方,只能再狠着心道:“我挨打没关系,我怕她连你俩一起打……”

    安东想了想,还真是,将军夫人,还真不能还手。

    安西想了想,道:“我们俩总能跑得过她吧?”

    安河清沉重地摇了摇头。

    安东安西都愣了。

    将军夫人,这么厉害的吗?

    安河清咬咬牙,也不怕家丑外扬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打不过,骂不赢,跑不了,胜算是半分也无,我超级……怕她。”

    安东安西终于信了。安河清叱咤风云,再激烈的现场上,从来没说过一个怕字。现在他说怕夫人,那……,该是真的怕,怕到骨子里去了。

    安东安西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跟随。将军能受,他们也能。

    安河清看他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好话已经说尽,怎么也说不通,也不再劝了,拐了两个弯,到了府门前。

    苏府。

    不是安府?安东安西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原来,将军,是赘婿?

    安河清已经没有心思搭理他们两个了,他没有进门,绕到苏府后门,在后门旁的树上折了枝棍子,徒手把树叶捋干净,拿着回了正门。

    安东安西眼睁睁看着战场神话,常胜将军,令人闻风丧胆的安河清,在苏府正门口,咕噔一声,双膝清脆地跪在了石板上,双手抬起,举好刚折的棍子,朗声道:“夫人,我错了,求你,让我进门。”

    2.将军夫人

    安河清跪在门外大声恳求,安东安西看得目瞪口呆。他俩明明看到院子里有人来往,说明夫人应该是知道将军回来了,可是夫人不动声色,对将军不予理会。

    安河清似乎也早有预料,只在门口端端正正跪着,一动也不敢动;夫人不理他,他就一遍遍高声认错,丝毫不见不耐烦。安东安西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就在一边呆呆楞楞地看着安河清跪着恳求到太阳偏西。

    安河清嗓子都快喊哑了。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将军夫人苏薇钰终于来到了门口。安河清跪了很久了,姿势已经没那么规矩,双手也已经抖得几乎举不住棍子了,恍惚之间看到这个身影,直接下意识跪稳了,手也不抖了,举得四平八稳的。

    安东安西已经出离惊讶了。

    苏薇钰只看了安河清一眼。

    安河清低了头不敢对视,嘴里继续认错恳求。

    苏薇钰开口:“安河清。”

    安河清百感交集,眼泪噼哩啪啦就掉了下来,哽咽着回了一声“嗯”。

    苏薇钰却不为所动,又开口:“当初是谁说过,再回来是孙子的?”

    安河清跪着,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叫了声:“奶奶。”

    苏薇钰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安河清脸上:“谁他娘的是你奶奶!”

    安河清被这一巴掌抽歪了头,却根本没敢躲,他咽下喉头的腥甜,又抬起头,叫了声:“爷爷。”

    苏薇钰反手又是一巴掌,抽了他个对称。

    安河清依然是乖巧地受了,然后伸出双手来抱着苏薇钰的腿哭起来,各种软话说得特别利索:“薇薇,我错了,我是你孙子,是我混蛋,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求求你,你原谅我一次,饶我一回,好不好?求你了……”

    苏薇钰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终究是没再抽下去。

    可这也不是就原谅了。

    毕竟安河清当年,是赌气离家出走,然后一去不回头,三年杳无音信,直到前阵子才有了消息。苏薇钰在家等他等了三年,三年啊,要是再嫁一个,孩子都会跑了。

    安河清也自知理亏,所以他跪得踏实,挨得坦荡,一点也不委屈,一点也不抱怨,全是他活该,是他应得的。

    安东安西还蒙在鼓里,只惊讶地张大了嘴。将军说的怕夫人,是真的怕啊;将军说的夫人脾气不好,是真的不好啊;这两个大耳瓜子,他俩在一边听着都疼,也不知道将军脸皮是有多厚,居然就那么生受了。

    苏薇钰甩开安河清,跟侍女交待了一句,自己回屋了。

    侍女站在门口,告诉安河清,府门口能进了,请将军移驾屋门口。

    安河清艰难起身,费力地跨过门槛,一步步挪到屋门前。

    屋门前的台阶,本就是雕花图案,跪上去不会很舒适;何况,今日的台阶上,还摆了一把算盘,一簸箕红豆。

    很明显,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请将军跪在算盘上,把这一簸箕红豆平分成一百粒一小堆,红豆什么时候分完,夫人什么时候开门。”

    安河清哪有什么选择,他揉了一把刚刚解放的膝盖,规规矩矩跪在算盘上,老老实实数豆子分豆子。

    3.三根树枝

    安河清老老实实地跪在算盘上,对着满满一簸箕红豆,用连年征战杀敌的大手,分拣小小的一粒粒豆子。捡起来在手心里数,数好了就放成一堆。

    月光下,台阶上,小红豆一堆一堆的,几乎快要铺满了。安河清先跪了一白天,在门口认错几乎喊哑了嗓子;又跪了一夜的算盘,一颗一颗数豆子。

    安东安西陪着安河清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看着将军安安分分数红豆。台阶铺了很多红豆,有时候将军够不着了,先挪算盘,过去跪好了,再拿簸箕,膝盖几乎是一刻不敢离开算盘。

    这规矩是真好。

    安东安西也不是没饿过,但这回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满满一簸箕红豆总算是分完了。

    将军放下簸箕,这才有空看了看他俩,然后说了声:“树枝给我。”

    安东愣了一下,赶紧跑到一边,把安河清数豆子放在台阶下的树枝递过来。

    安河清把树枝举好,一声没吭,继续跪着。

    安东安西面面相觑,心里都默默想着,这么规矩,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呀。

    又过了一个时辰,苏薇钰总算打开了门。满地红豆,将军跪着,手举树枝。

    苏薇钰随便抓了一堆,数了一遍。

    “一百粒,”苏薇钰道,“数不对。”

    安东安西一听这话,吓得两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安河清却不急不忙,只开口道:“红豆最相思,十九岁生辰,我为你精心挑了九十九颗红豆,许诺跟你天长地久,一生相守。”

    苏薇钰没说话,眼眶里渐渐噙了泪。

    “我错了,薇薇,”安河清跪着道,“我不该跟你赌气,不该离家出门,不该三年没有音信。”

    苏薇钰没说话,把手里的红豆扬了。

    “薇薇,求你打我骂我,狠狠地罚我,”安河清膝行几步,把树枝举到苏薇钰手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保证。”

    苏薇钰接了树枝,没说话。

    安东安西心里祈求夫人原谅将军,不过也觉得将军做的是挺过分的。

    苏薇钰看了看安东安西。

    安东安西啪地立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苏薇钰道:“你俩,去,一人再折一根回来。”

    安东安西哪敢不从,听话地奔向后门大树。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见安河清只穿了亵裤,赤膊露背,跪着挨苏薇钰的树枝。

    打得是真的狠,比他们的军棍都有过之无不及了。

    抽在背上,背上就是一道檩子;抽在腿上,腿上就是一道红痕。

    抽了几十下,将军那根树枝就断了。将军虽然硬忍着没大喊大叫,可也疼出了一头的冷汗,苏薇钰棍子断了,他就趁机大口大口喘气,稍事休息。

    苏薇钰伸出了手。

    安东安西赶紧递了树枝过去。

    苏薇钰接了,没一会儿功夫,抽断了三根树枝。

    苏薇钰拍拍手,不屑道:“你三年没在家,那棵树都长了不少。”

    安河清没敢吭声。

    他在家的时候,都是犯了错去那棵树上折树枝请罚,那棵树常年光秃秃的,很难长出枝丫。

    苏薇钰没再打了,对安河清说:“招呼客人。”

    安河清应了一声,总算是能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