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 春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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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醒后,小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便po了一条新的博客: 【身处黑暗,会看到微光。于是再无法走入光明,更厌恶走入光明。光明之于黑暗中的璀璨,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早晨,小纯刚下课便收到消息: 淮丘:“早呀,小纯。还是在担心的小孩,别怕,都会好的。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会有压力,不要担心,我陪着你。但其实,体制教育这事儿特讽刺。努力半天就是为了竞争一张大学门票,强行记住的知识大部分毫无作用。一些好学院确实资源环境更好,但现在信息社会又很多元了,殊途同归。只是每个路口都要想好, 尽量做喜欢的,然后开心点。‘身处黑暗,会看到微光。于是再无法走入光明,更厌恶走入光明。光明之于黑暗中的璀璨,不是得到,而是失去’我有时侯就只想在黑暗里呆着,或者被深渊回以相同的凝视。然后有些痛苦,越消越挖越痛越享受。像电流把你黏在原地,不愿意走出来。直到看见什么,转移了注意,站起来拍拍身子,好像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然后暗暗窃喜。太多了,自己和自己拧巴。” 小纯:“嗯,我知道啦。” 最近这些日子里,小纯白忙着天上课,晚上便和淮丘闲聊,躺在床上说很多话。 【3月7日】 小纯分享给淮丘一首Gaxeth Malone的《Wake Me Up 》, 淮丘:“是的,小纯就是这首歌,歌词唱得刚好像你。” 小纯:今天下楼去取东西,院子里的玉兰都开了,不过没拍下来。只穿一件衬衫也不太冷,就感觉,人们虽然不出门,但春天依旧如常般来临,只是安分地等着,觉得很好。 淮丘:你的生活也很美呐~嗯今年计划多看些电影。我特别喜欢玉兰,以前学院庭院有种,这个季节,打开窗户满屋芬芳。 淮丘:刚刚从市里回景区,山桃花全开了漫山遍野那种,傍晚整座山谷还都是暗色,山桃的白色就特别显。有点白烟花在夜空连成片的错觉。春色依旧,山河无恙,只是人间此时百感交集吧。 小纯:不出门都感觉不到季节更迭了。今年冬天更是像没过一样。 两人一直这样聊着,春日乘着日子散步,虽然学习生活仍旧紧张,小纯心里却放松下来,一切努力似乎有了动力,也有了方向。有天,淮丘说让小纯以后每天拍些照片给他,生活也好,人像也好。小纯答应下来,问他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淮丘说: “我很散,只对美丽较真。” 于是,小纯便拍下窗外的玉兰,房里的吊兰,自己的耳朵,裙摆,在心里折成一张张纸鹤,寄往远方。可她似乎未曾察觉,那一张张影像里,寄托着的不仅仅是春天与少女的美丽——还有那透明似雾的情思,和恍若雨水般,清透的依恋。 春日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同她说: “我坐在阳光下,闭上眼,都是你的芬芳。” 一日晚,淮丘说,今天的作业给个题目吧,就叫《仰卧》。小纯那时已经窝在被子里准备休息,于是便对着衣柜里的镜子,借着房间里唯一点着的台灯,斜靠在床头上,半露胸乳,懒懒地拍下一张照片,送给了他。淮丘似乎很开心,发了一颗爱心过来,说: “很美,我很喜欢。” 小纯不好意思的说自己不经夸,一夸就会害羞,然后垮掉。 淮丘:“上大学以后假期来我这儿实习吧。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小纯是什么机缘发现自己喜欢bdsm呢?” 小纯:说来话长啦,反正小时候就有受虐倾向。但不是被父母打的那种...但那时候还小,对这个也没接触所以不清楚自己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只是觉得这样玩很开心,那时候很多电视剧比较露骨,里面会有挺多奇奇怪怪的情节,那时候跟着外婆一起看,总是很有共鸣。总而言之,童年就有了,我觉得我是天生的属性吧。” 小纯:但是实习,哈哈哈。太高看我了,啥也不会,干点体力活什么的还行。 淮丘:你这个小鬼,我看你干什么都成。 小纯:哈哈,有点晚了。 淮丘:去睡觉,明天见。 【3月11日】 淮丘:小纯现在性格怎样了?还是很害羞不敢和男孩子说话吗? 小纯:还是一样,有接触障碍,碰到就会心理不适,没有办法。 淮丘:别担心,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这些日子里,她总若有若无的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种无福消受的关怀与训导意味。在过往十八年尚可回忆起的岁月里,她总是自由的,玩乐或者学习,她总是独自一人,无人看护,也无人指点。而这般自由,在近些年的中学生活里,逐渐塌缩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灌满了滔天的不满与莫大的孤独。她不止一次向父母发出“需要认可与管束”的信号,却都像是发往宇宙深处的电波,通通下落不明。她大概确认了,父母对自己没有太多期待,而没有期待的根本原因,或许是因为爱得不深。看着那些被父母严苛对待和反复激励的孩子,她居然会心生羡慕。 可她别无选择,只能自由生长。在岁月的海波中,她的生命是视野之内唯一的航船,而她是船上唯一的船长。在这漫长的航程中,有无数四下漆黑的夜晚,即便海上风平浪静,她也常常感到落寞与无助,于是,在看得到星星的夜里,她总是对着夜空流泪。直到他出现在她的海域,直到他从遥远灯塔,投来了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她也能隐隐感受到他对她的喜欢,一种近似“爱慕”的情感,纵然浅浅的。他总是不吝于夸奖她,让她感受他对她的欣赏;也总是督促和鼓励她,让她在几乎重复的日子里找到前行的动力。其实,小纯虽然是个极端内向的孩子,却十分渴望来自外界的认可,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而母亲一再的贬低,终于使她的自信扭曲成深深的自恋。因此,愈是不被认可和重视,她便愈发自恋;环境愈是黑暗,她的内心便愈发璀璨明亮。而她目光所及之处的环境,永远是那样寂静黑暗。至于外人认为的那些无法解释的自卑,其存在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的“自恋”并非“自身迷恋”,而是将自己看作他人,看作一个独立存在的“她”,然后认可“她”、欣赏“她”、深爱“她”,并躲避除“她”之外的所有光芒。而他打破暗黑与寂静,穿梭在她整整十八年的哭喊与啜泣中,收集所有破碎后随浪翻滚的自尊与自信,交还给她,告诉她: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他觉得"她"就是她,她和"她"都如奇迹般美丽。他帮她找回了失落的花,然后看着她静静地,在颠簸中睡了。 因此,即便相隔千里,那些彻夜的谈话与日常的关心也足以调动她沉寂到几乎死亡的期待与热情。可她并没有勇气去建立一种关系,也并没有信心能够维持这样的状态。她一直觉得,他们大抵都无法进入彼此的生活。或许是因为虚无的通信方式,又或者是她遥不可及的年龄与距离,这中间有太多不定的质素,她虽然心中了然,事实上却不愿承认,就像她从不承认自己的孤独。所以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然带着一腔对永恒的期待,就像扑火的飞蛾,在不知不觉中,便飞入了烈焰。 数学联考后的下午,他突然问: 小纯自己会做饭吗。小纯说会的,但比较喜欢用烤箱,炒菜什么的也还凑合。屏幕对面的人似乎眉开眼笑了,发来一个双眼冒爱心的表情,说: "很优秀耶。" 小纯心里又荡起一阵浅浅的喜悦,她问他平时在园区怎么吃饭,是不是吃农家乐。他说自己吃大锅饭,但自己煮泡面和做炒饭都是一绝。他开玩笑得说,让小纯跟着自己工作,不会受委屈。小纯总觉得他井场若有若无地撩拨自己,而撩拨中却也带着收敛。她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急躁。她虽然不习惯和人保持较为亲密的关系,却又深深被他吸引了注意,仿佛从精神深处爬出一根藤蔓,攀着脑中每一根神经,将所有恐惧与理智吞噬殆尽,转化为生机勃勃的冲动与期待。 她所幸不再小心翼翼,维持着陌生人的矜持与收敛,将心中的困惑一股脑塞给了他。 小纯:“说真的,我们这样聊下去,可能会离最初想要的……越来越远。或者你并不想?还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淮丘:“我当然知道,也知道你要什么,给不给是我的事。” 小纯:“!!这……” 淮丘:“我喜欢看你这样活蹦乱跳的。 ” 小纯:“不过你之前说,自己即便是了解到圈子的存在,也还是更向往恋爱,所以叔叔对ds/sm怎么看,或者说放在什么位置?” 淮丘:“小鬼,小本本记下来了。感情满足不了深渊,胃口大的孩子心也大。爱,和爱情不一样你知道吧。” 小纯:“我当然知道。” 其实小纯不懂,她一向看不起爱情的。对爱是无所谓的,因为从未得到,或者不曾感知,不在意,也不明白。 淮丘:“ds和sm,对我来说,至死方休。” 小纯:“sm不行。sm中新鲜感会流逝的很快,除非m完全是白纸,或者足够有魅力,玩游戏通关尚且会厌倦,更不说这些东西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 淮丘:“玩通关吗?还可以打补丁的。” 小纯:“啧,本性暴露。” 淮丘:“我要奴仆,服侍到死。” 小纯:“喜欢。” 淮丘:“快来被我剥削。” 小纯:“干苦力是给桃树施肥吗。” 淮丘:“不用,拔拔杂草就好。” 小纯:“拔拔叔脑袋上的草就行。这个还是蛮轻松的!” 淮丘:“来吧,我牵你走。” 小纯:“并不会走,只会爬。” 淮丘:“这么说?爬过来叫主人吧,不叫叔了。” 小纯看着窗外,夜色又浅浅浮上来了。她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过。关于他,自己似乎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并非无心了解,而是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隐藏着,而这份神秘,竟也成了她将自己推向他的一股力量。她不想将任何由自己选择的关系视若儿戏,可她还没长大,倘若一脚踏空,似乎没有能力自我赎救。于她而言,“我带你走”这句话,是邀请,也是出卖——邀请她出卖自己的灵魂,或许还有rou体。至于他的想法,若是相信,她便全然了解;若是怀疑,那便全无真意。可她即便带着恐惧与自怜,也还是孤注一掷了。 “可以吗?” “当然。” “主人……其实我更喜欢‘先生’这个称呼。” “乖,先生也喜欢。” 她开始想,从此之后,所有的夜晚,都归他所有。她说,她愿望着,也尝试着,把全部的自己,交给一个人,一个她深深信任,欣赏,且神秘的人。对于素未谋面的网友,小纯一向不可坚定,只是作为笔友相互聊天。而她眼中的ds关系,是那样深刻,直指灵魂,在现实中却如此般潦草地展开了。 淮丘同她讲,见面之前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死掉。小纯开玩笑地回道: “可是见面了会被你打吧,也要打残的。” “不会,打残我会养你。” 小纯一声嗤笑,心里却一阵颤抖。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异性了,甚至想着,或许他们的关系能够一直这样,轻松简单地,在一字一句的拼写中维持着。 她不知道往后的事情,却也隐隐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