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 宛西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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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伊始的春天,宛西的牡丹开了满城,游人如织般流淌在怒放的牡丹之间,春风沐浴着春阳,百花争奇斗艳。几天后,阮译纯在城北的一家医院里呱呱坠地。与此同时,她的外公因多年患病,不堪并发症的折磨在同一家医院长辞于世,陷入昏迷之前,他还在惦记着女儿肚子里的外孙。译纯出生不足月那阵子,家里一直忙着办丧事,外公被安葬在宛西城北的一座山上,小纯后来听说,早在隋唐时候,北山就已经是宛西平民的墓地了。 小纯年幼时,父母一直忙于工作,所以多数时间她都跟着外婆生活。那时候的小纯内向到病态,极度害怕陌生人,不敢说话,也从来不发脾气,即便是哭,也只会偷偷掉眼泪。外婆说,只有把她关进漆黑的卫生间,她才会哭得大声一些。后来,大人开始带小纯出门,但小纯每次都默默跟在大人身后一言不發。路上遇到父母的熟人,或者自己幼儿园的朋友,她便直接钻到大人身后,瑟缩着想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害羞内向,小纯自小挨了不少打骂,母亲总骂她说:没有礼貌、不懂礼数、没有人情味。小纯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琢磨什么叫人情味,困惑为什么自己对着阿姨笑,只不过是没有喊“阿姨”就算没礼貌。 后来,小纯入了小学,一家人搬去了宛西新城区。因为不便接送,父母给小纯找了家附近的学校,要求小纯上下学自己准时坐公共汽车回家。 那天傍晚,轮到小纯那组值日,同组的女生邻放学时,把书包一甩背在肩上,走到小纯座位旁,用拳头敲了敲桌子,说: “哎!那个我今天有事先走了,你帮我做一下值日。” 小纯看着她骄傲跋扈的表情,赶忙在嘴角堆出一抹微笑,答应她说: “哦哦,好呀。” 看着女生得意离开的样子,小纯心里泛起一阵委屈,酸涩的味道一下一下打着鼻尖。 “可是我都帮她做了那么多次值日了……她从来没有帮过我。”小纯略带不满地想着,手里却仍旧把凳子一只只摆上课桌。 夕光渐暗,教室里只剩下小纯和另一个小女孩了,小女孩把做好的作业往书包里装着,眼神越过重重叠在课桌上的凳子,问小纯: “你怎么还没值完日呀,你mama来接你吗?” 小纯被她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抓抓自己的脸蛋,回答说: “嗯,我今天值日呢,马上就好了,你怎么还不走呀。” 话音才落,班主任就出现在教室门口,招呼着一旁的女孩: “快,收拾好书包,你mama在学校门口等你了。走的时候关灯锁……诶?译纯你怎么还没走?” 小纯站在垃圾桶边不好意思地看着班主任: “我今天值日,马上就做完了!” “爸爸mama来接你吗?” “啊,我自己坐公交回家。” “好吧,那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走时记得关灯。” 老师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嗯,老师再见!”小纯紧张地同老师道别,心里暖暖的。 “我今天居然和老师说话了,老师还那么关心我。”小纯嘴角不禁勾起一条浅浅的弧线。 小纯收拾好东西,摆好自己的桌椅时,天几乎黑透了。她背着书包走到车站,两旁的路灯恰好点亮,身后的灯牌也亮了起来。小纯独自站着,呆呆看着对面书店的老板娘弯腰整理货架上的杂志。一会儿,右边忽然冒出一个黑影,遮住照在小纯身上的广告灯。小纯回头看,发现一位头发凌乱的老伯正盯着自己。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出于礼貌,小纯没有移动位置,她把头稍微侧回来一些,用余光看着老伯的鞋。不料老伯突然俯下身,贴在小纯耳旁说: “小姑娘,能问你个问题吗?” 小纯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回道:“嗯……可以呀……” 老伯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去过女厕所吗……” “……什么?” “就是外面的公共厕所……” “怎么了?” 老伯嘿嘿一笑,“那你应该看过女人的下面吧……是不是都长着黑色的毛毛。” 刚上二年级的小纯尚未开始发育,所以她并不明白老伯在说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这些话很不友善,便惊恐地往旁边躲闪。此时,刚好有辆公交车到站,小纯看也没看便跳下站台,往公交车上蹿。刷卡时,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还好,那人并未跟上来。车门关闭后,小纯找了座位坐下,心里一直怦怦乱跳,久久不能平静。 到家之后,mama数落了小纯一通,问她到底在学校磨蹭些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小纯仍然觉得自己心跳不太正常,但她抿了抿嘴,没有同父母说起刚才的事,只是诺诺地解释说今天在学校做值日,垃圾太多了,倒了很多次才弄干净。 mama翻了个白眼,把粥重重放在小纯面前,“就你磨磨蹭蹭的,做事慢还爱找理由。”小纯捧起碗,咕咚咕咚地把粥喝下去,粥热滚滚地淌过食道,将小纯心里的委屈与恐惧暂时压了下去。 晚上,小纯躺在床上,窗外偶尔有车开过,车灯投在天花板上,光斑从头顶移到脚底。她想,小时候和外婆去澡堂洗澡时,倒是看过很多女人的裸体,但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女生下面长什么样子呢……可那里不是用来小便的吗……”这么想着,她渐渐沉入梦乡。 事情过去许久后的某天,小纯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男人把一个挣扎着的女人压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等女人没力气挣扎之后,便开始脱她的裤子,然后像狗一样趴在女人身上蠕动。小纯盯着电视里的画面,阵阵冒着冷汗,她悄悄遛进父母的房间,用电脑搜索着什么,很久都没有出来。 自幼,小纯就一直在城西的体育场边学舞蹈。某天,小纯在舞室换舞蹈服时,低头发现自己的胸部长出了两个尖角。她趁着其他女孩都离开更衣室的机会,掀开自己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当手指按上去的时候,小纯突然感到一阵难耐的疼痛。她心里有些发慌,换上舞蹈服之后,那凸起看起来更显眼了。不知为何,小纯越想越觉得羞耻,从此以后,不论何时何地都一副含胸驼背的姿态。碍于老师的性别,小纯渐渐开始逃避上课。总说自己肚子痛,哭哭啼啼不愿意再去。 她害怕被陌生人看到自己正发育的身体,好在还能穿些宽松的衣裳,含胸驼背地走在路上。可一旦穿上了紧身服,便再也躲不过老师的目光。那时候,所有带过小纯的老师,都说她是练舞的好苗子,身体柔软,腰肢纤长,虽不是娇小玲珑的女孩,却颇有气质,眉眼之间若有烟色。 可小纯自发育之后,就变得愈发不自信了,每逢舞蹈课,总是找理由逃避。后来,被结实地揍了一顿之后,终于坦白说,自己不愿意练舞蹈了。父母打电话给老师,老师惋惜地再三挽留,虽然小纯心里也有不舍,她明白,许多事一旦放弃,也许就是一辈子的错过,可她一想起那如刀子般割着自己身体与自尊的眼神,便毛骨悚然,浑身发寒,于是她坚决地选择了放弃舞蹈。小纯心里隐隐知道,没有至深的热爱,却要越走越深,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辜负。 三年后,小纯升上中学,家也从城中搬到城西。那是个很漂亮的社区,社区里有很多喷泉,一整片荷塘。小纯很喜欢那里,每天中午放学,她一路跑一路跳地穿过社区,路过喷泉,越过花丛,走过荷花池间的小道,奔跑下坡,在风声呼啸时,纵身一跳,去摸海棠树上坠下的果。不知从何时起,小纯自己也意识到了,除了现实世界,在她那颗鲜活的心脏中,还有一个无际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它远比rou身存在的这个世界更具体,也更美丽。 世界以其包容承载万物,人在其中,难免也要学着忍让。可世间总有太多邪念,有人未曾得见,便误以为世界恒常美好,然而,当恶意压在一个人身上时,即成为永远无法消散的乌云,所有美丽破碎在地。无论如何拼凑,哪怕终其一生,也做不到再度完整。 念了初中之后,小纯开窍似的,一下成了班里的优等生,性格也随之开朗了起来。班里有个纤瘦,爱扎低马尾的女孩,坐在小纯前面。每次放学,她都会邀请小纯和自己一起回去。女孩叫顾冰,因为牙齿有些歪歪的,一笑起来,她便挡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细细的眼睛,和粉扑扑的脸蛋。顾冰家在宛西旁的镇子里,自己一个人在宛西上学,住在学校附近的托班里,没有家人的陪伴,所以和小纯格外亲近。这是小纯第一次觉得,自己交到了朋友。 一天傍晚,顾冰挽着小纯的胳膊,一路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女孩书包上的玩偶,在夕阳下摇头晃脑,天真得一如女孩们的笑容。校门口人头攒动,文具店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一边打闹,一边啃着手里的小吃。突然,有两个混混模样的人挡在了顾冰前面,高个子混混伸手就要拉她,顾冰吓得叫出声来,小纯在一旁看得发愣,但手死死钳住顾冰的胳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小纯对着两个混混大喊道: “滚开!干什么!” 混混被小纯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又摆出一副猥琐的样子,用满是不屑的语气调侃道: “哎呦,关你屁事啊。” 小纯没有接话,一把拉住顾冰的手腕,使劲往前跑。两人往前跑了两条街,气喘吁吁地往后看,还好,混混们没有追上来。小纯皱起眉头,喘着粗气,满脸疑惑: “怎么回事啊?你认识他们吗?” 顾冰心有余悸地说:”他们是对面那个中学的男生,一直在全托班楼下蹲我,已经很多次了……” 小纯惊讶地张大眼睛:”还有这种事……你以后不要怕,碰到他们就骂他们,不行就告诉我,我以后都把你送回托班楼下!” 于是,小纯便陪着顾冰到了托班楼下。 回去路上,小纯心里一直揣着股自豪感,这感觉让她充满力气,安全感从身体内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弥散在四周的空气中,又返回来紧紧包裹住她。 其实从最初那件难以启齿的事发生后,小纯就开始疏远异性,她常常感到恶心,甚至不愿意直视男性的身体。哪怕是无意间接触到男性的眼神,她也被雷劈似的躲闪开,一边克制着自己的干呕与惊惧,一边把心揪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安抚着。渐渐地,她感到生气,一直到怒不可遏,以至于渴望磨灭一切令自己恶心的陌生男性。然而,小纯深知自己想法的荒谬可笑,她只能疏远,只能排斥。其实她懂的,只是在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化以后,她才终于彻底地懂了,所以又被狠狠地劈开了一次。于是,她开始奋力去爱护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爱护她们的纯洁,爱护她们的童真。可小纯却又放不下心里若有若无的恨,这份恨让她无比羡慕天真者的幸运,可她无从说起,只能将它变成不知疲惫的勇敢与无畏,去守护她们,或者欺骗自己。只不过,倒霉小孩要遭遇的不幸,远不止一次。 和朋友道别后,小纯匆匆跑到公交站,勉强挤上了回家的公交,侧身站在过道一边。车窗开着,车轮在缓坡上慢慢爬着。仲夏傍晚,夕阳金色的光透过挡风玻璃,映红了一车人的脸。小纯仰着头,吹着窗外暖热的风,霞光打在面上,脸颊有些烫。公车在下一站停下来,又挤上来一些乘客,小纯被推搡着,脚已经出于踮起的状态,她只能勉强用手撑住车窗。身后的人紧紧贴着她的身体,陌生人蒸发的汗液透过布料,往自己皮肤里渗。小纯感到有些反胃,抑制不住地头皮发紧。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攀上她的大腿,她吓了一跳,想着许是车上太过拥挤,并没放在心上。可没一会儿,小纯又感到腿间被人不停摸索,她向后用力挤,在身前挤出了点空隙,赶快低头往下看,却发现一只手迅速抽走,而她的牛仔裤拉链竟是开着的!她羞愤地朝那只手收回去的方向看,只见一个满头乱发中年男子,正用一种猥琐、玩味的目光盯着她。小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然后拼命往后面的车厢挤过去。 回家后,小纯径直走向房间,mama拿着汤勺,从厨房瞥了她一眼,大喊着问:“换鞋啊!怎么不换鞋就进屋啊?” 小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钻进自己的房间,将身上的裤子脱了下来,然后扔进那个放着旧试卷的纸箱里。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穿过牛仔裤,她开始疯狂的痴迷于黑色,开始厌弃自己身上的弱小与内向。可不知怎的,她竟渐渐开始无法正常面对异性,她下意识闪躲异性,即便是在教室——她宁可绕着走,也不愿意从男生的座位前经过,也无法主动和男生开口讲话。如果遇到要收作业之类的事情,她便找个借口找他人代劳。 一年后,小纯的父母因工作调动,将家搬去了久安,小纯也不得不离开宛西。然而,大费周章的搬迁后,小纯却不得不住校了,她变得愈发不愿与人交往,却也因此成了学校里的尖子生,继而更不必费力气维持同学关系了,她爱写作,还拿了市里的奖项,父母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也没有看出小纯的异样。 可上了初三后,小纯却整日郁郁寡欢,但她却下意识躲着父母。每逢傍晚日落时,看着窗外那暖得发红的夕光,她便无法控制地流泪,而她却又总是一个人跑去卫生间,任凭眼泪汹涌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心里的哀伤像影子一样,不仅无法摆脱,还在缓慢地将她吞噬。但她始终没有忘记,不能低头,也不能放弃自己。于是,她请求从宿舍里搬出来,让mama每天接送她上学,并尝试和父母一起在晚饭后散步。一个月之后,她似乎渐渐恢复了,虽然看到夕阳时,她仍开心不起来,却也可以控制自己的难过。不过,没有人知道,那些已然暗过的东西,究竟是彻底消失,还是被雪藏在更深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