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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丕植】寒衣节

紫,曹丕不悦的将人抱回房间置于腿上,一双大手握着那对脚掌轻揉。

    曹植被他这样抱在怀里,一双颤抖不停的手紧紧抓着兄长的衣襟,泪水早已浸透自己的衣衫,惹得曹丕心疼不已,又将人搂得更紧。

    “兄长骗我……”曹植抽泣着控诉:“兄长明明答应子建一刻也不分开的……为什么子建醒了兄长却不在身边?”

    “你是王爷,我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介平民,总不好留在你房间里。”曹丕顿了顿:“幸好你府上管家通情达理,允许我在这偏房等候。我想,他大约也是怕你醒来询问吧。”

    曹植经过数次的迁徙,与都城早已是远得不能再远。府中的下人更是在这些年中换了又换,没有人知道原来的皇帝是何模样。所以,老管家只以为这位清晨抱着王爷回来的青年,大约是王爷的什么朋友。他只当自家主子喝醉了,很客气的邀请对方留下歇息,等王爷醒来。曹丕正有此意,便顺势应了下来。

    “平民……”曹植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兄长你——”

    “不要问。”曹丕将手指抵在弟弟略微发白的唇上:“子建,兄长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离开你。所以,不要问。好吗?”

    毕竟是有违天道之事,自然是不能道与外人知晓的。这是他从酆都出来前,被黑白二人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曹丕公子,如果你泄露了,马上就会魂飞魄散。”谢必安态度依旧冷淡,但三年相处下来,曹丕早已知道这位白衣使者其实并没有外表看着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黑衣使者显然更知道如何才能确保这位还阳者谨言慎行:“最重要的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会被打入十八层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曹植便真的不问了。他紧紧拥着曹丕心想:兄长便是僵尸又如何?是鬼怪又如何?我都要与他一生一世的。

    冻僵的脚掌在温暖的大手中渐渐回暖,此刻痒意一点点蔓延开来,让曹植不自觉的扭动起脚趾。曹丕只觉得掌中的脚丫不安分,那几下似乎挠在了他的心上,他下意识去看曹植,这始作俑者却已经是满脸通红,不敢看他了。

    曹丕咳了两声,掩饰此刻心中涌起的燥热:“子、子建,你身上衣服淋湿了,赶快回房换掉。”

    曹植唔了声就要从他身上下去,脚趾还未碰触到冰凉的地面就又被抱了回去:“怎么还裸着脚下地?”

    明明是兄长让我回房换衣服的!

    曹植微微撅起嘴巴,如水的眸子状似凶狠的剜了兄长一眼,全然不知在对方看来,这根本就是在恃宠而骄。

    曾经的曹植是很喜欢撒娇的,但是在父亲母亲及众多兄长面前,他最喜欢在曹丕面前撒娇。他一度认为,二哥是这个世上最宠他的人,他会在二哥的宠爱下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是后来,二哥再也没有宠过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过他一眼。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撒过娇。

    曹丕当然知道这些年曹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他现在只恨不得把错过的一切补偿给他的子建。就算他已经不再是帝王,可他依然想爱着他、宠着他、护着他,想将小人儿心里堆满的那些苦楚通通清出去,只留下满满的幸福。

    曹丕将人抱起,嘴唇贴着晶莹剔透耳垂轻语:“兄长抱你回房好吗?”

    然后他如愿以偿的看到那小巧的耳垂一瞬间红透了。

    曹植的衣衫其实早已让雨水淋透了,这会儿情绪稳定下来,身体不适的感觉也渐渐涌了上来,曹丕看他打了个寒颤,将人抱紧了站起身:“直接去浴堂吧,子建都冻透了,兄长陪你好好泡个澡怎么样?”

    曹植红着脸不去看他那已经快要‘孟浪’到天上的兄长,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曹植的府邸并不大,曹丕抱着人走了没多远,在曹植的指挥下来到一处小门前停下,他疑惑的皱了皱眉,但并未发声。直到他推门而入,在屏风后面看见一只楠木浴桶。

    “子建……”

    “兄长,”曹植知道曹丕要问什么,他有些羞赧:“府中……府中没有浴池。”

    他那不多的银钱也就够吃吃饭喝喝酒,日子清贫的很,哪里有富余来修那奢华的浴池?

    但他当然不会去怪曹丕。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兄长可是真龙天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不知道在浴桶能不能洗得惯,早知道就省些酒钱了……

    他又想:浴桶虽然也够大,但不知道兄长还会不会陪自己沐浴了……

    想着想着,脸又红了。

    曹丕当然不知道曹植脑袋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弯弯绕,他现在只觉得一股火气无处宣泄,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压抑着问:“子建,你——你邑户多少?”

    “八百。”曹植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随口一答,之后却是反应过来,又急急忙忙摆着手解释:“兄长,我不在意的,真的!”

    曹丕却是震惊了。虽然他承认因为外界原因而对曹植不得已的刻薄,但八百显然不是他给予曹植的户数,毕竟是个王爷,其他兄弟都是数千户,为何只有曹植连千户都不足?

    但他只是稍一转念就明白了。户部尚书,不就是他那好皇后的舅舅么。

    好一个假传圣旨……!!

    “兄长?”

    曹丕还在咬牙切齿,曹植却不明就里。他拉了拉曹丕的袖子,脸上泛着红晕道:“兄长放子建下来吧,子建去打些水。”

    烧热水的房间就在隔壁,因着府中下人稀少,曹植又经常半夜喝得醉醺醺的才来沐浴,自己打水也是常有的事,他虽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可如今到底是个落魄王爷,这样的日子已是过了数年,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曹丕却已经盛怒到极点了,他一言不发的将曹植放在置于房间一侧用于休息的软榻上,沉着脸去隔壁汲水。曹植哪里舍得让他那帝王哥哥去盛洗澡水,刚要光着脚下地帮忙,就被曹丕狠狠的遏止了。他呆呆坐在软榻上,不明白为何兄长一瞬间就变了副模样。

    浴桶的水很快过半,曹丕又去扒曹植的衣衫,曹植多少有些害羞想要挣脱,被曹丕一瞪便没了脾气,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扒了个精光然后扔进温暖的水里。他喃喃了叫了声兄长,想问问曹丕会不会进来陪他,却到底没那个脸皮,只好整个人沉浸在水里,咕嘟咕嘟的吐泡泡玩。

    曹丕又将桶中热水添了两三成,之后就坐在软榻上看着楠木桶,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他忆起他们小时候,府中有个大浴池,他总会带曹植去沐浴。曹植非常喜欢那个大浴池,他说他把自己想象成一条自由的鱼,在水中游荡。

    可其实,生活在四周都是边界的池中,如何能说是自由的呢?

    曹植在桶中泡了半天,只觉得浑身酥软,头也有点昏昏涨涨,想着自己大概真的是着了凉,他迷迷糊糊的想要起身,却一个趔趄,肩膀磕在了桶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曹丕被惊的回过神,这才发现曹植正软软的向水中倒去,他赶忙过去将人捞起来,发现曹植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喘息也急促了起来,虽说他刚沐浴过,但这红晕似乎并不是热气蒸出来的,他轻轻拍了拍怀里人的小脸,又轻唤了几声,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曹丕赶忙带人离开,要出门时才惊觉怀中人此刻不着鼕寸鼕缕,他看了看四周,浴堂并没有搁置用于换洗的衣物,他们两人是从偏房直接过来,也没有带衣服过来,曹丕咬牙将人用自己的大氅裹了又裹,紧紧抱进怀里快步向曹植的卧房走去。他在房中拿了件里衣给人套上,随后将人小心塞进锦被仔细盖好,急忙出门去找管家。

    老管家听说主子病了,忙派了个小厮去寻府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厮就带着个挎着药箱的年轻男人跑了进来。当年离开都城就一直随行在侧的宫中老太医去年已经离世,现在的府医是他的儿子,一身精湛医术深得父亲真传。他平时在街上开医馆,王府若有什么事随时过来照应。

    府医替曹植诊过脉,熟练的从药箱中掏出银针为他针灸。曹丕看着那闪着银光的长针皱眉,他不自觉的按住府医施针的手:“这个……疼不疼?”

    府医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附近的男人,他医人心切,便有些不悦的甩掉曹丕的手:“这种事王爷早已习惯,还请阁下不要耽搁我为王爷诊治。”

    曹丕一愣:习惯?这种事,如何能习惯?

    明明子建以前最怕疼的。

    一轮针灸下去,曹植脸色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府医收拾了物什便要回去抓药,他起身离开房间,曹丕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他将房门掩好后问道:“劳驾……子建身体怎么样?”

    府医对被接二连三打断有些不满,但念及对方是王府中人也不好发作,于是反问:“阁下是……?”

    曹丕咳了一声:“我是……子建的义兄。”

    曹植虽然落魄,到底也是皇族,说自己是王爷的义兄,也是胆大。但府医却只是了然的点点头。他听父亲提起过,王爷之所以积忧成疾,都是因为对先皇的思念,若是这位义兄能慰藉相思之苦,又有何不可?

    只不过,到底有没有效,便没人知晓了。

    府医叹了口气:“王爷的身体本就羸弱,这些年又积忧成疾,只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曹丕心一下凉了半截。

    “只怕?”曹丕一瞬间差点让这位府医全家都去陪葬,但他总算记得自己现在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将拳头握紧了又松:“若是用些珍贵药材呢?”

    “百年血参千年灵芝,自是普通药材所不能比的。但是,”府医看了眼曹丕:“心病难医啊。”

    说完便回去抓药了。

    曹丕将曹植身上的锦被掖了掖,又握住他的手,默默的坐在床头看着。曹植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此时脸色苍白,病恹恹的躺在那里,让曹丕忽地想起守在忘川河畔看着他的那些日子,明明心疼的要命却又无能为力,那种无助感让他手指不自觉的攥紧,倒是把曹植弄醒了。

    “兄长……”曹植醒来一时有些恍惚,他看着被曹丕握住的手,总觉得不真实,于是又将自己另一只手覆上去,他的手比曹丕的小,又白净,跟曹丕布满薄茧的大手形成鲜明对比,他这才真正清醒过来,也再次确定兄长的确就在自己身边。

    “子建?”曹丕恍过神来,这才惊觉是他将人吵醒了,一时后悔不已,他摸了摸那苍白的小脸:“再睡会儿?”

    曹植摇了摇头,挣扎着要起身,曹丕拗不过他,于是拿了软垫放在床头,又将人扶好靠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的,我习——”曹植察觉自己失言,赶忙噤声,又红着脸对曹丕小声道:“兄长累不累,要不要也上来歇会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那张苍白的小脸已经红透了。

    曹丕却是没有动作,他只是静静看了曹植一会儿,忽然起身将人拥进怀里。

    「我习惯了。」

    曹丕想起府医说的:这种事王爷早已习惯。

    原来,真的会习惯的。

    曹丕只觉得心里发酸,他轻轻摩挲着怀里人的头发,想说些什么,又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幸好此时敲门声响起,管家来送熬好的汤药,他将药碗和一碟蜜饯置于床旁的案几,便默默退了出去。

    曹植伸手去拿药碗,却微微蹙眉,本要抬起的胳膊也放下了,他向曹丕撒娇:“兄长喂我好不好?”

    曹丕却没有错过他的细微表情,他沉默的将药碗拿起,一勺一勺的喂给曹植,最后将管家一并拿过来的蜜饯拾了一颗放进他的嘴里,那张被苦成包子的小脸总算有了笑模样。

    “果然还是杏子好吃。”曹植舔了舔嘴唇:“兄长要不要——兄长?!”

    曹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兄长突然欺身上前,一手将他的里衣扒掉。

    曹植的肩上赫然是一大片青紫,是刚刚在浴堂里在浴桶伤撞到的伤,刚碰撞时并不明显,时间久了,反倒突显出来,在那白皙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刺眼。

    曹植里衣被曹丕拉在手里,此刻半裸着上身,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想把衣服穿好,却发现曹丕此刻脸色十分难看,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兄长,你生气了?”

    曹丕烦躁不已。他看到曹植身上的伤就忍不住想发火,又怕吓到这好不容易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小人。最后,他将手轻轻抚上去,“疼吗?”

    曹植习惯性的摇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兄长你不要太夸张了。”

    曹丕却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他只是轻轻抚摸那骇人的一片青紫,“子建,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忍耐了好吗。”

    疼也好,苦也好,都告诉兄长。

    曹植本就体弱,在寒风中跪了半宿,见到曹丕之后情绪又大起大落,其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若不是想着兄长在身边,怕是早就昏过去不知道几次了。府医开的汤药兼有安神的作用,他衔着半块杏干,强撑着想和曹丕说说话,但眼皮却已经开始打架了。曹丕将他又塞回到锦被里,想了想,自己一翻身也上了床,将人搂进怀里道:“睡吧,兄长陪你一起。”

    曹植终于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的睡去了。

    曹丕突然觉得困意袭来,也跟着睡了过去,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在梦里再次回到了酆都。

    曹丕站在忘川河畔,看着川水开始显现影像,画面中他与曹植同床共枕,自己看自己,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到酆都,直到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唤他。

    “曹丕公子。”

    曹丕回头,原来是黑衣使者范无咎。

    他与范无咎要相熟一些,因此说话也随性:“我还以为下次见到范使者,是我阳寿殆尽的时候呢。”

    范无咎却好像没有心情与他开玩笑,他一旦正经起来便面色发冷,语气也硬梆梆的:“此番召唤曹丕公子,是有要事相告。”

    曹丕知他确有要事,面色也正经起来:“不知范使者所为何事?”

    “那个人类,”范无咎点着他面前川水中的影像:“大限将至了。”

    曹丕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是站不住了,范无咎连忙扶了他一把,他慢慢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却只是看着川水发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忘川河水的影像还在孜孜不倦的显示着,曹植安稳的睡在他的怀中,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襟,显得是那样乖巧。

    半晌,曹丕忽然笑了,他笑得那样无奈,又那样苍白无力,他想歇斯底里的大喊,却没有一丝力气,最终只是看着川水似在问范无咎,又似在喃喃自语:“那我这三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尾滑落了。

    范无咎从未见过这样的曹丕,他至今仍记得三年前带着勾魂锁链出现在曹丕面前,此人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让他这个见过无数魂灵的黑衣使者也不禁要叹然。而现在,他却像个普通男人那样,在为自己的挚爱落泪。

    “曹丕公子,我此番前来,不光是告知你此事的。”范无咎在曹丕面前站定:“虽然那个人类大限将至,但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曹丕猛的睁大眼睛,他顾不得礼仪,用力抓住黑衣使者的手臂:“……你说什么?!”

    手臂传来的力道让范无咎皱了皱眉,但他并没有计较,只道:“接下来我说的话,还请曹丕公子一定要谨记。”

    转世投胎,天道自有定数,只需按照此人上一世的因果与功德,幽冥神器便会衡量出下一世的归处。所以转世为何、又何时转世,都是注定的。曹丕在阎罗殿工作三年,便是负责此项工作。

    但一个人的死期,却并非如人界传说那样,早就在生死卷上写好的。虽然因果与功德起着决定性作用,但生活中很多小小的变数,都会影响最终结局。

    “比如你,”范无咎慢慢道:“曹丕公子,你本不应该那天死亡。导致你死亡的,就是变数。”

    曹丕也大概知道他是被身边人下了毒,所以才会突然吐了两口血离去了,但他现在却没心思想自己的事,只是急急的让范无咎说下去:“所以?”

    “你的弟弟,也本不应该大限将至。”

    就算曹植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他至少也还有个三五年好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曹丕出现后,生死卷居然发生了变化,曹植的寿命竟然变成不足一月。

    生死卷在临近死期时,会显示此人因何原因阳寿已尽,而曹植的死因是心竭而亡——

    也就是自己不想活了。

    曹丕听到此,好像被雷击过般浑身麻木,他不明白为何曹植在见到他后,竟然会想要去死。

    他此刻那副心灰意败的模样让黑衣使者想起了诸多往事,于是又忍不住道:“接下来就是我的猜测了,他会不会是觉得,其实你并非真正的活人?”

    “因为觉得你并非活人,既然想跟你长久的在一起,那自然也要——”

    自然也要去死了。

    他在内心深处便不想活了。这种想法就像杂草一样,在他身体里疯狂蔓延开来。

    而他这本就朝不保夕的身子,想要治好不容易,要是随他败去,可就是一瞬间的事。

    曹丕这才惊觉,曹植说过的“甘心同xue”是发自内心的。他只觉得手脚冰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子建……竟是因为自己,才放弃「生」的念头吗?

    “若他想活了,生死卷自会变化。”范无咎看着川水影像中安静沉睡的曹植:“只是这变数,就要曹丕公子你自己来解了。”

    此番谈话涉及酆都秘辛,曹丕不明白范无咎为何特意来向他说这些,他想着,或许是基于那三年的情谊,他再三谢过,黑衣使者却只是摆摆手:

    “只是看你们兄弟情深,于心不忍罢了。”

    范无咎施了个法术,将曹丕送回人世,树后,白衣使者的身影显现出来。

    “多谢兄长。”生死卷由谢必安掌管,如若不是他及时告知,范无咎又哪有机会能告诉曹丕这些?

    “你我二人,又何须言谢呢。”谢必安看着远处的奈何桥:“况且,我不过是想起当年的我们罢了。”

    曹丕从睡梦中醒来,怀中之人尚在酣睡,一副乖巧模样窝在他怀里,如果不是梦中去了趟酆都,他又怎知原来曹植竟一直抱着这种想法。

    子建……他的子建……曹丕一遍又一遍抚摸怀里人的小脸,满满的都是心疼不已。

    “兄长……?”大概是他的动作有些大,曹植也醒了过来,在他怀里睡眼朦胧的看着他。

    曹丕心中一动,将人拉近,然后曹植就看着自家兄长一张帅脸在眼前放大,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贴到他的唇上——

    被亲了。

    曹植今年二十有五,他从少年时代就一直注视着他的兄长,不要说娶亲,就连相好之人都不曾有过一个,当然更没有过接吻的经历。而曹丕虽然除了皇后也有几个侍妾,但都是例行公事,像这种爱人之间的亲吻也没有做过。但此刻他却无师自通,逗弄着对方的小舌,直叫怀里的人越发的软成一团。

    一吻完毕,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双双红着脸注视着对方。而曹丕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硬了。他正值而立之年,与心仪之人深吻后起了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两人面对面拥着,曹植自然感受到兄长身下的变化,他虽没有经验,却也不是懵懂少年,马上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他有些害羞的起身想要逃开,却没想到他的兄长再次将他禁锢在怀里。

    他背靠着曹丕,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耳边沉沉的低语:

    “子建,兄长想看着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子建,兄长希望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子建,兄长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子建,你愿意吗。”

    ……

    自然是愿意的。

    可是兄长,你真的会陪着我长命百岁吗。

    曹丕将书斋的大门关上,还没来得及上锁,便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眼睛。他捉住那双捣乱的小手捂在掌心:“多大人了,还闹。”

    他转过身,曹植穿着织锦缎小袄,外面裹着披风,笑眯眯的看他。

    “不是让你在府里等我?跑出来做什么?”他将掌心的小手又搓了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揣个手炉。”

    “兄长帮我暖嘛。”曹植趁他不备,突然将手伸向他的领口,曹丕瞬间被冰得一个激灵。

    “你……!”他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曹植,却也不恼,只是突然将人拦腰抱起,惹得那人一声惊呼。

    “兄长!快放我下来!”曹植在他怀里挣扎:“这、这可是在街上!”

    曹丕看着怀里脸已经红透的人道:“有什么关系。”

    他又使坏在那张嫣红的小嘴上偷了个香,成功的让曹植把脸埋进他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抬起来。

    这样的日子真像是一场梦。

    曹丕离开酆都时,黑白使者曾赠予他一些银钱(也不知打哪弄来的),以便在人世开启新生活。他用这钱在街上置了间铺子,开起了书斋。

    他年少时很喜欢文学,也曾希望有一天能在文学上有所造诣,流芳百世。只可惜世事无常,最后竟然做了皇帝,还那么早就殁了。

    但是幸好上天——哦不,是阎君垂怜,不仅让他重返人世,还能和相爱的人厮守终生。

    便是登上帝位的那一天,也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曹丕抱着曹植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府邸。中途曹植曾几次想要下来,都被曹丕一个亲吻吓得缩了回去。虽说早已跟兄长指矢天日互诉衷肠,但若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亲亲抱抱——抱歉,他可不是他那孟浪的兄长。

    他的脸皮可薄了。

    王府的下人见王爷回来了,赶忙打开大门迎接。对于曹丕抱着曹植回来他们已是司空见惯。曹丕在这已经住了两年,早被下人们当成了这府中第二个主子。毕竟就连他们的王爷,对这位子桓公子的话都是说一不二的。

    曹丕将人抱进浴堂。他们在府中修了个浴池,虽然不太大,但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便是想在里面干点别的什么勾当也足够宽敞。曹丕心里早就惦记上了,毕竟每次沐浴,曹植那对雪白浑圆都会紧贴着他,他有时怀疑这小子是故意撩拨他,回房后便会让曹植在床上发出小猫一般难耐的哭声,但他也舍不得让曹植哭太久。

    他总觉得曹植的身体还要再养上一养才好。

    两年前,当黑衣使者范无咎告诉他曹植“一心向死”的时候,曹丕甚至一度觉得他重返人世是一个错误,毕竟如果他不回来,他的子建可能还会多几年阳寿。

    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既然府医说“心病难医”,那么子建的心病,就由他来医好了。

    曹丕日日夜夜守在曹植身边,恨不能将一颗心捧出来给他看,每天与他畅想美好的未来——他们不再提到过去,毕竟过去太苦太涩。

    也许是这蜜里调油的日子太过美满,竟让曹植渐渐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总之,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虽然还是比常人体弱,但府医也说毕竟之前亏空太大,慢慢养总会养回来的。

    府医又将这位义兄叫出去私聊:还是要注意节制,毕竟精鼕元泄多了伤身。若是实在忍不住,那就只能委屈王爷了。

    曹丕马上便明白府医所指为何,破天荒的红了脸。

    曹丕曾在梦里又一次重返酆都,忘川河畔空无一人,只有范无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祝你们幸福。

    他在心里暗道:谢谢,也祝你幸福。

    年二十三过后,便开始有放炮仗的了。

    现在的王府自然也会放炮仗。虽然下人还是没有几个,但依旧把府里布置得颇有过年的气氛。

    曹植也拿着根香去点炮仗,他将千响的一串红点燃,嚷嚷着让兄长快点来看,曹丕伸手将他的头按过来。

    两人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深吻。

    新的一年又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