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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 第104节

    然而拓跋慈的近卫却对她很是忠心,为二殿下挡了许多必死之箭,被火器击中时,居然紧紧抱着她用身体抵挡冲击。

    两人滚落马下,近卫背心被炸穿,火透甲胄,脏腑欲裂,她吐出一大口血:“殿下……快……”

    拓跋慈推开她的尸体,抽身爬起来,按着腰间佩剑向来时之路跑去,她抢过一个部下的马,狼狈逃窜。这时,山坳上猛然传来一声高喝:“胡贼休走!关某奉大齐国主之命取你首级!”

    喝声在夜空中回荡。

    周少兰道:“主人并没下……海潮!”

    言语未及,关海潮已经猛然骑马携亲军冲下山坡,她已经封了将军,但浑身仍有一股匪气,只受薛玉霄、周少兰两人管辖约束,昔日为献给薛玉霄而断的发丝已经长出来一大截,因为不好盘发髻,所以粗粗地用布巾蒙起额头、吊成马尾。

    她连头盔都没有戴,一身轻甲,手持一把势大力沉的环首刀,朝着逃窜的拓跋慈袭杀而去。

    拓跋慈慌不择路,难以躲避,只得与她正面交锋,抽出胡刀来架住关海潮的进攻。

    环首刀沉重一劈,爆发出锵然斩断铜铁之音。拓跋慈顿感掌心猛地剧痛,虎口向下劈开撕裂,血迹沿着手腕蔓延到战袍衣袖内,瞬间浸透衣衫,蔓延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连胡刀都顿时把持不稳。

    关海潮与人联手之时,能逼得李清愁都处于下风,她实是一员虎将,见状更是舍弃了防御,根本不管周遭胡贼向这边抽来的刀剑,硬生生的穷追不舍,一刀削断了拓跋慈的臂膀。

    一条手臂落在尘沙之上。

    拓跋慈痛得悲呼一声,额头生出豆大冷汗。周围的胡兵连忙过来搭救,刀刃大多被关海潮的亲军拦下,只有一支弓箭飞射过来,“笃”地一声刺进她的甲胄缝隙内。

    箭矢力道不足,没能刺到深处,只破了个皮。关海潮低头一看,大笑着抽出,高声道:“胡贼弓箭无力,已然弱矣!我等特奉至圣大天女、当今陛下之命前来讨伐剿杀,尔等犯我大齐土地,毁约弃盟,背信弃义,姑奶奶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做酒杯!”

    前面这几句是大姐教的,后面这句是她直抒胸臆。

    关海潮觉得这几句提振士气,而且非常有文化,愈发兴奋热切起来,冲上去擒捉拓跋慈。

    拓跋慈再次向马下倾斜翻滚,她浑身沾血,肝胆尽裂,猛然高喊道:“别杀我!!我可向大齐投降!带我去见你们国主,我、我有用,我有用的啊!”

    关海潮从马上左侧弯腰,垂手用环首刀挑开她的面罩和头盔,冷哼一声,正要取她头颅。身后蓦然响起“关将军刀下留人”之声,回首一看,是大姐的亲卫奉命来劝。

    她这才忍下杀意,收刀吩咐道:“给我把她绑了!医师呢,叫来给这胡贼止血,我们送回京兆,给陛下处置。”

    “是!”

    太始元年十一月十七日夜,明圣军于太原北伏击夏国二皇女部,大胜,俘虏六百,活捉拓跋慈,余者全歼。

    ……

    一日一夜过去,在十八日的深夜,薛玉霄收到了这份军报。

    战报是快马加急传递,换马不换人,军中驿卒昼夜狂奔,所以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太极宫外积雪已深,打更巡夜的侍奴、宫侍,仍在外提灯上夜,添加灯火。薛玉霄坐在窗前,借着月光、雪光,还有手畔的一盏小烛,细细地阅读这份并不长的军报。

    殿门开着,门口站着李清愁。这份军报先发至军府,由她直接带进宫来——李将军面见,宫侍不敢怠慢,无论何时都会禀报陛下。

    李清愁在殿门口徘徊不定。她起身仓促,穿得不怎么厚实,浑身的血都沸热喧腾,无法休止,平日里有勇有谋的一个人,都因为这份胜报而变得有些迫不及待。

    “这么几行字,你看得也太久了。”李清愁踱步道,“粮草殷实充足,又是鲜卑人先毁约,活捉了拓跋慈在手,真是一个绝好机会。”

    薛玉霄摩挲着信件,道:“绝好机会啊……”

    她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起身,大氅的系带松了些,一位宫侍上前系拢,继而跪下为皇帝规整衣摆。薛玉霄低头看了一眼,让他下去,走到李清愁身侧开口:“我欲封你为大司马,位列三司,统率军府,作为主帅出征,不过……”

    李清愁愣了愣,道:“何必如此加封尊位!你不用为难,我本无意于诸侯,你只要调集人马给我,我定然夺回燕京!”

    薛玉霄轻叹一声,随后道:“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加封尊位,我要重用寒门,连你这样出身士族但并非嫡系的女郎我也要用,众人见之,才知我任人唯贤,而非一味抑制高门显贵。何况你年纪虽轻,功勋才能却足够,我们一同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交情胜过亲姐妹,连国土天下我都能托付,何况一个司马之位。”

    李清愁听到此处,突然涌上一股不太妙的预感:“那你是想……”

    “我是想要御驾亲征。”薛玉霄坦率地说。

    李清愁闻言怔愣片刻,立即摆手道:“不可不可,这怎么行?国朝以你为重,要是你有了什么闪失,哪怕只是伤了一根汗毛,我何以向凤阁诸卿交代?古今坐皇位者,怎可亲自犯险征讨,婵娟,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薛玉霄摇首,说:“我知道。对你而言,讨回燕京迫在眉睫,只有出了这口气,多年来四分五裂的国土才有统一复原之望,我们所有的努力和愿望,正为了如此。但我所图却不止燕京。”

    李清愁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后话。

    “我要取回丰州、幽州,乃至兵发锡林。”薛玉霄继续说下去,“幽州乃是北方屏障,光得燕京、不得幽州,只会使燕京岌岌可危,所以幽州则必取之。而丰州虽然地广人稀,却自古为我齐之土地,岂可轻弃。”

    “……这恐怕耗费甚多。”现下的所有粮草估计,都是以夺回燕京、至多取回幽州来计算的。

    “是的。不仅要兵发锡林,还要再向北、向北,我要到终年寒冰不化之地,取一抔冰雪融为活水。”薛玉霄道,“如此,唯有减少伤亡、速战速决,立定北方,我的愿望才能实现。”

    李清愁略有不解:“那里……可就将鲜卑整个国土打了个对穿啊。这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一旦粮道出现问题,就要泥足深陷,难以回转。”

    薛玉霄道:“所以,若我出了意外,你立即收兵回转,守大齐百年安定。”

    李清愁提高了声音,有些恼:“薛婵娟!”

    薛玉霄却道:“建功立业、收疆定土之功,非我不能等待,而是天时不能待我。”

    李清愁急忙追问:“何来天时?我们先取燕京、收幽州,难道不安稳?这件事我就足以办妥!”

    “却不如凤凰纛旓立于阵前啊。”薛玉霄叹道,“大军交战,在于奇,在于伏,更在于士气强盛,若我在,我军必能长驱直入,无坚不摧。”

    她转过身,对李清愁道:“近日来,裴饮雪渐渐有天生寒症的凸显之状。崔七曾经为我开过一个海上方,世俗之药石皆无用,只有这个还未尝试。这终日不化之水,我必然要取,他的身体不太好,我是他的妻主,怎忍见他早生华发?”

    李清愁梗了一瞬,望着她道:“裴郎君可知你为他涉险?”

    薛玉霄望着远处的天边,幽夜寒星,点点光芒落在积雪上。她道:“不是我为他涉险,只是我为自己的心,为求心安之举,岂能将此加诸于他人之上。况且,如果事不能成,我也会选择退后,而非一味强求。”

    她顿了顿,又道:“清愁,我是能够揣摩大局之人,你不用太过担心。”

    李清愁抬手捏了捏眉心,道:“你总会以大局为重,我倒不担心你逆势而为。可是沙场终究是沙场……”

    她说到这里,与薛玉霄的目光相对,自己也忽然意识到薛玉霄本人其实就是从马背上建立军功、成就王业的。她其实比任何一位将军都更能让军士安定,可一旦她成了“陛下”,她作为“陛下”的那个身份符号,她的安危,就会盖过她本身的才能。

    李清愁收敛思绪,按住了门框,问:“圣意已决?”

    “决然已久。”

    李清愁不再废话,道:“好,明日一早凤阁和军府将会共同议事。不过……陛下,你这个念头,还是得先跟凤君说一声啊。”

    她特意叫了声陛下,随后迈步出去。薛玉霄见她穿得不多,要将大氅解下来给她,李清愁却随意摆了摆手,背对着她道:“我说不动你,倒要看看凤君能不能相劝,他若真能劝住,正可为青史留名的贤君明配,真是绝好名声。”

    薛玉霄看着她踩在雪上的一串脚印,摇头一笑,转身命人关上殿门。

    她将那份胜报仔细地再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叠起,收在贴身的衣袖上。等在火炉边熏暖了衣衫,就进入内室,轻轻推开门回到寝殿。

    殿内小烛将要燃尽,屏内榻上,卧着裴饮雪熟睡的背影。

    他的青丝散落在榻上,蜿蜒如溪水。其中掺杂着一缕素白的银发,在烛火昏沉的映照下朦胧隐约。薛玉霄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深墨色当中的一缕寒凉霜丝。

    她其实是不信什么“神仙”、“占卜”、“海上方”的。

    但裴饮雪是书中人,他有书中既定的轨道和天命,就如同她知道鲜卑众人的许多情报一样,她也清楚地知道裴饮雪一分一毫地损耗着自己的时日,她不能等得太久。

    天时不会等她太久,薛玉霄只能提早准备。

    她将那缕银发缠在指间,裴饮雪昏沉间被她引诱过来,转身枕住薛玉霄,贴着她的手心。

    烛光描摹过他的睫羽、鼻梁。

    薛玉霄忽然想:“可惜没能看到那个受尽苦难背负所有的裴饮雪,究竟是什么结局。”

    但很快,她又改变想法。没看到也好,她会亲手创造一个,关于天下的、关于他的……一个足够好的结局。

    年年芳信负红梅

    第95章

    裴饮雪向着她的气息靠近,像一只在冬夜里贴近烛火的幼兽。

    薛玉霄伸手抱住他,闭上眼。她抱着裴饮雪小憩,却没有睡着,脑海中还在思索、考虑自己的决定。

    过了不知多久,在晨光映照窗纱之时,怀中略微有了一点点动静。他低低地轻哼一声,缠上来压着她的半个身躯,问道:“昨夜……跟……说什么了。”

    薛玉霄接见李清愁时,虽是轻手轻脚地起身,但裴饮雪的感知十分敏锐,岂能不知?他为了不让薛玉霄担忧,所以才假寐装睡,没有作声。

    薛玉霄道:“太原来了军报,我此前调过去的明圣军擒捉拓跋慈,取得大胜。”

    裴饮雪的思绪瞬息清醒。

    他忽而起身,抬眸看了看她,见她容色并不疲惫,于是略微放心,依靠在榻上,对薛玉霄道:“妻主如何决策?”

    薛玉霄道:“我欲亲征。”

    说完这四个字后,她的目光向下移动,看了看他的身躯。

    裴饮雪注意到她的视线,先是沉吟片刻,随后道:“女子立身于天地,自然为苍生万民福祉着想,为彪炳战功流传百代着想,妻主有亲征之意,一则建立士气、威慑敌国,二则可建万载之名,这样很好。”

    薛玉霄反而有一丝意外:“你如今情状,我将你留在京兆,裴郎……”

    裴饮雪抬手抵住她的唇。

    他低低的吐息,一缕微凉、带着柔意的呼吸落在她的唇间。裴饮雪贴近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抵着对方的额头闭眸道:“你连自己的安危都能舍忘在外,我却不能忍受?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有,也不能称是与你相配了。”

    他并不知道薛玉霄也有速战速决、解决他身上病症的意图。

    就像李清愁说的。薛玉霄为将帅的才能当世无双,裴饮雪对她敬之爱之,自然不会做将妻主阻拦在宫内的绊脚石……凤君之德,在于贤惠辅佐,裴饮雪比她自己更要在乎妻主的百年身后之名。

    亲征鲜卑,收拾山河,这样的功勋足以盖过所谓的“篡位夺权”之罪,所建之功,都会被详细记载于史书之上,世上没有比这个再好的方法。

    “只怕我军建功情急。”裴饮雪对她道,“有妻主后,对鲜卑之战常有捷报。这样情势逆转之时,正是大浪翻涌、人情莫测之刻,将军、都尉,唯恐不能在陛下面前逞勇杀敌,抢夺功勋,所以这次倒不必监斩督战,反而要控制住中军和先锋,谨慎行事,切莫因为抢夺功劳而相斗。”

    这想法与薛玉霄估量得差不多,有裴饮雪意见相同,她心中更为镇定,微笑道:“有强悍外敌时,内斗可以消解。而敌弱我强,人的劣根性便会变本加厉。”

    “不错。”裴饮雪道。他颔首认可,说完后又忽然问,“此事李将军可曾对你说?”

    薛玉霄叹道:“未曾,她也有些迫切之感啊。”

    裴饮雪顿时更为严肃,他正坐起来,因为孕中身体柔软沉重,维持这个姿势会牵连腰肢酸软。薛玉霄见他如此,便伸手半环着他揉腰。

    裴饮雪将身躯支撑在她的怀抱和手臂间,提醒道:“李将军年少封侯,加封车骑将军,位次上卿,或比三司,我唯恐她建功气盛,反而失手,妻主一定多加提点。”

    薛玉霄道:“她对权位并没有太过看重之意,我倒是怕她因为收复故土心切,才会落入下风。”

    如今的剧情已经完全偏离原著了,她虽然相信李清愁的能力,却不会觉得她无所不能。

    不过现下的文武百官和东齐百姓,倒是都觉得她们陛下无所不能……

    两人在榻上低声交谈片刻,天色渐亮。薛玉霄起身更衣,前往勤政殿议事。

    她不想让裴饮雪起身,免得天冷受凉,便让屏风等候的侍奴近前来。裴郎就卧在床帐之内,在微微晃动的帐幔间凝望着她的背影。

    薛玉霄身形高挑,登基后也没有荒废骑射。腰身由一条三指宽的玉带拢起,嵌扣收合,勾出一把劲瘦窄腰。她的长发重新梳理成高髻,配龙凤冠,插金龙衔珠簪和凤凰十二尾流苏,每一道装饰都极尽煊赫,权势压人。

    旁侧的侍奴屏息静气,不敢出一声惊动。近侍接过一件玄面红底的寒梅细绒披风,拢到陛下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