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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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天生是看不起女人的。 这是绝对的命题,但若以坦然的心态来说,这倒也不是他们的错。 世界便是这样不公平又丑恶地构成。 男人偏袒男人,女人也偏袒男人。 这并非天生如此,而是社会环境的功劳。 男人拥有权势后,玩弄女人,然后将自己的权势以继承或是让位的方式,再转移给男人。 长此以往,男人渐渐便巩固了自己的绝对优势,女人在这种环境下久了,无法改变整个环境后,便会自发地改变自己,获取最方便的生活形态。 这就是媚男的根源。 从这一点继续延伸下去,便可以窥见这个世界很多道理。 比如,在这个长久的男女地位和资源不对等的情况下,女性想要获取资源和地位时,便困难重重。他们会说,“女人天生不如男人,不然你举例些女人超过男人的例子啊”,这时候女人们就得沉默下来了。 本就是不对等的比较,得出不对等的结论,然后继续延续这不对等的世界。 可是心知这一点的女人心里也会觉得搞笑的,反而是男人们饱受百般好处还自以为是。 “然而,事实并非就是真理。” 如果说从前她作为典狱长只是出于自我实现的需要,那么现在就更多了一层意义。 应从黑暗中开撬,从深海中捕捞,从普罗米修斯之手接过火种。 她站起来,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坚果,举起手掌。 松鼠们叽叽地叫着,探头探脑地从树干上爬下来,跳到地面上,过了一会,便顺着她的裤腿向上爬,抓起她手里的坚果。 “告诉我,你认识布鲁克,是吗?” 她没有回头,只有那几只松鼠警惕地看着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0101波澜不惊地答道,“不认识。”陌生的声音让松鼠们远远地跳开,胆子大些的则跳上她的肩头。 她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弯下腰,将松鼠和那些坚果放在地上,向他伸出手。 “走吧,该回去了。” 她离开了几天,回来的时候衣服上的勋章和肩膀上的横线又多了一条。 完整且毫无褶皱的制服,坚挺的身形,和那淡漠的嘴唇,即便是眼睛前绑着格格不入的白色纱布,也只是多出几份圣洁的气息。 “准备一下,少尉要见你。”旁边的士兵敲了敲门。 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好像他们也升了官似的。 他走进去,带上门。 风岚坐在窗边,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副棋。 “听说你很拿手,下一局?” 十分钟后,她铩羽而归。 不仅仅是无法记住全部棋子的位置,从战策上来说,他的技巧也很高超,她往往要下上许多步才突然理解他几分钟前下这一子的含义。 运筹帷幄,不过如此。 确实很有趣。 “还有气吗” “死了。” 她点点头,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输了。” “嗯。” “天黑了吗?” “嗯。” “和我一起吃饭吧,然后给我读读书。” 静谧的室内,0101坐在沙发前,翻开书页。 而风岚则在另一侧,捏着一枚棋子。 “这儿的生活怎么样,满意吗?”她突然开口。 0101看着她,没有多加隐瞒,淡淡道,“嗯。” 她笑起来,“来个小小的交易?” “不了。” 她还是温和地笑着,“别挑战我的耐心,你总要给我点机会。” 0101沉默了几秒,厌倦地别过头,“有意思吗?” 她搁下棋子,笑盈盈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个人,向来只做公平的交易。” “你我对弈,你每赢一局,便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一天,就和现在一样,只需要佩戴电子脚镣,警卫那边我去解决,你基本就是自由人,你要做什么,我绝不干涉。如果是我赢,你就回答一个我的问题。怎么样?”她思考几秒,继续补充,“对弈中,你不需要提醒我棋子的位置,也不需要刻意让步或是手软,一切正常,如何?” 他淡淡地道,“你赢不了我。” 今天的对局,只不过是休闲的娱乐而已,他根本没用心在对。 她畅快地笑起来,“那不是正好吗?更何况,我一个月后就会出院,到时候我们的约定就结束。” 他抬起头,漠然地翻开书页,“对自己过于自信,实际和愚蠢无异。” 0101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美妙。 不得不承认,目盲之后,这声音渐渐有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了,好听到让人时常忘记所读出的内容,醉酒般沉溺于他所吐出的气息之中。 结束后,她真心实意地鼓起掌来。 “美妙绝伦,完全是艺术品。” 下次读之前,用唱片录下来吧。 日夜更替,坐在桌前的两人,无数次举起棋子,轻轻敲在棋盘上。 半月个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顺着心意将棋子放在准确的位置了。等到第二十,她已经能瞬间在脑中刻画出棋子棋盘的模样。 第九十一局。 “十四之三。” “你输了。”他的手里甚至拿着本画册。 她点点头,托着下巴思考,随后挺起腰,“来吧,再来,我们还剩一些时间。” 这几天来,他们几乎什么都不做,只是无限制般地敲击着棋子。 她下得很快,像是毫不犹豫似的,报出一个又一个数字,棋盘的布局迅速更替交换,转眼间风云变幻。 实话说,她进步得很快,但这种程度还没法赢过他。 但是,这份毅力也很惊人了。 他醒来时,她常常已经坐在门口,路过的护士小姐见到,便随手下上一子。 棋,是需要天赋的,更需要日积月累的经验。 他师父这样说道。 他的师父,布鲁克的父亲。 实际上,布鲁克的真名为斯可鲁奇,他父亲马里亚凡徒,乃S国的最大毒枭。 大到是政府的实际掌权者,掌握无数军火和雇佣军。 傻子才会和他们作对。 这女人怀抱着不可能的幻想,试图拉他下说,而他不会答应。 绝不。 “七之十五。” 天色正在渐渐暗下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她已现颓势,扶着下巴沉思。 风从窗外吹来,拂过她面前的茶具,满室深邃的茶香。 “我输了。” 他看着她,没出声。 风岚拖着下巴,轻轻划过棋盘,抚摸着棋子。 “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她突然道。 “嗯。” 她摸索着坐在另一侧,如同能看见似的低头看向棋盘,微微伸出手去,然后又收回。 两人并排挨着袖子坐着,端端正正地吹着卷着茶香的风。 “你要食言吗?”他淡淡道。 她微微侧头,举手在唇边,带着清浅的笑意,“独收万籁心,于此一枰竞。” 片刻后,她站起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走吧,陪我走走,回来再下。” 这里地势似乎多雾,才刚刚入夜,林子里已经开始蔓延着淡淡的雾气,湿漉漉地粘湿草木。 穿过这片林区,再向前走,有片宽阔的湖。 她只见过一次,夏天的时候湖边长满了各色的小花,美的惊人。 “能麻烦你牵着我吗”,她伸出手。 0101沉默着,最后轻轻扯住她的袖子。 风岚没有犹豫,握住他的手,向他靠近了些,语气平静,“前面的路是鹅卵石,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嗯。” 寒气渐渐深起来,她裹紧外套,自然地再次握住身侧的手。 这里的路灯不亮,两人便沿着边,一点点走出去。 豁然开朗,便是如此。 狭窄茂密的树丛,拥挤局促的小道,两人沉默地抬起落下的树枝,面前的湖水倒映着黯淡的月光,静静地反映着鳞鳞水色。 河床已经干涸了许多,露着朝气蓬勃的野草,不知明的小花顽强地在这种寒冷的夜里也绽开着,树林的倒影映在湖内,如同另一个世界般寂静、美丽。 鹅卵石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松开他的手,弯下腰。 “河床应该干了,去下面吧。” 下面是较为松软的泥土,借着昏暗的月光,还能看见小动物的脚印。 “你在哪里。”她问道。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这里很美吧。”她面向湖水。 “嗯。” 她笑起来,“走吧,沿着河边绕一圈我们就回去,往后你自己也能来了。” 她的步伐缓慢而稳健,即便是眼盲,也看不出有多少纠结,莫名有种悠闲淡然的自在。 0101很少主动与她说什么。 “冷吗?” “嗯。”她道。 0101沉默着。 “要不要下局棋?就盲走吧?” “好。” “四之四。” “四之十六。” 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已专心沉浸在棋局中,连走了几圈都不记得了。 她站住脚,皱着眉,一动不动。 “八之十。” “九之十二。” “十之十。” 败势已现。 接下来的结果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 “我输了。” “嗯。” 她叹着气抬起脚,才警觉自己的鞋子早已湿透了。 “我的也湿透了。” “回去吧。” 两人便手挽着手急急地回去,夜晚寒凉,脚上的冷水被体温染热,一抬脚就又被风吹凉,叫人难受。 不敢叫护士知道,因为晚上本是不能出去的,他们是顺着后门溜出去的。 独眼的囚犯半夜带着眼盲的警官出去闲逛,这不是什么方便解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