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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他年纪大

    顾荣跟江落大吵了一架。

    他说她是个白眼狼,吃他的喝他的跟他睡觉还嫌弃他年纪大。

    江落觉得自己很无辜,她说顾荣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她。

    “我不过就是交了个朋友,他人很好,对我根本没什么坏心思,你在他面前把我说成那样,你很高兴是不是?”

    顾荣戳着她胸口质问:“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日日夜夜躺在我的床上,全身上下我都亲过,里里外外已经被我睡过无数遍了。”

    “你也高潮过,你也爽过吧?”

    “凭什么嫌弃我年纪大?”

    江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当众说这么露骨的话,但是他说的似乎又很有道理,她根本反驳不出来,只能指着他说:“你,你……你……”

    顾荣更得意了,他说:“那小子好在哪里?除了会钓几条鱼,给你送几朵花,还能给你什么?”

    “他能像我一样教你写字,给你买下一个院子吗?”

    “别说什么交朋友了,你就是想脚踏两只船,既要这个,也要那个,你的本质就是水性杨花。”

    江落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顾荣又点着她滔滔不绝道:“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养家,你拿着我的钱出去跟别的野男人约会。”

    “你不仅一点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还盼着我别回家。”

    “你在外面装的温柔可人,在家一点也不听话,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顾荣越说越气,边说边推搡着她。

    “你不是要走吗?快点滚,你看外面谁要你你就去找谁吧。”

    江落都被他骂懵了,她站到院子里反复想着顾荣的话,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他。

    她从站着想到坐着想,从在走廊下面想到站到梧桐树那里想,又从梧桐树下挪到葡萄架下,眼看着深秋的毛月亮都出来了,她还坐在那里想。

    江落想了很多,这一次她想的不再是怎么离开江东,也不再是建康城的不好,她想的每一点都是顾荣对她的好。

    顾荣虽然脾气不好,还爱撒谎,绑过她,囚禁过她,伤害过她。但是他也有好吃好喝地待她,给她做了很多漂亮衣服,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自己气地跳脚也要给她买院子。

    很多个夜晚她在那里哭,顾荣都在她身后睁着眼默默陪着她。

    她去哪里他都会让几个人远远跟着,除了怕她偷跑,一定也是担心她的安危。

    她其实挺害怕一个人住,但是当她搬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她内心就十分笃定,这个院子周围一定有人在暗处守护着她,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顾荣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江东,往返于建康和三吴之间,游走在各种权贵之中。虽然他强势,高高在上,是天之骄子,但他毕竟是凡人之躯。只要是凡人,哪有不受制于人的呢?

    他为她招惹了许多麻烦,而他本来不用活地这么麻烦的。

    尽管没有顾荣,她也能活得下去,但是因为顾荣,她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么矜贵。

    父亲死后母亲一直不是很喜欢她,因为她重男轻女,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江淹,甚至她练字的纸都是江淹写过才给她用背面的。

    江淹体弱多病,想对她好也能力有限,而且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南渡的途中她照顾江淹反而更多一点。

    而且要说顾荣虐待她,其实她一路走过来,睡过山洞,咽过枯草,还吃过死尸。被沿途的土著居民驱赶过,被驿站的官兵鞭打过,还差点被土匪侵犯过……细数而来,顾荣对她的那些伤害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荣虽然不够好,但是却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逼她好好活下去的人。

    她都可以原谅那些不公,可以忽略经历过的所有不平,她为什么不能接受顾荣?

    为什么明明不爱哭,却偏偏爱对着顾荣哭?

    因为她知道顾荣爱她。

    她刻意忽略他的爱,不过是希望他能爱的更多一点罢了。

    就在江落想地入神的时候,卧房的门扑通一声开了,吓了她一大跳,顾荣气冲冲道:“滚进来。”

    江落起身拍拍衣服就进去了。

    顾荣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江落不慌不忙地脱了外套,从床尾爬过去。

    她跪坐在那里跟他说:“顾荣,你别生气了。”

    顾荣没搭理她。

    “我确实做的不对,花了你很多钱。”

    “不过我明天就有工作了。”

    江落眉飞色舞地道:“今天我遇到那个书店的老板了,他很喜欢我的字,他说如果我能给他抄书,他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笔数目可观的钱。”

    “我就可以靠自己啦。”

    顾荣忍无可忍地坐起来,他怒道:“不准用我的字去给那些低贱的人抄书。”

    江落沮丧地说:“好。”

    顾荣觉得她大概真的知道错了,虽然离他期待的效果还差很大一段距离,但他勉强原谅她了,拉着她就睡下了。

    很快江落就发觉昨夜的感动给的太早,因为她一觉醒来,就在去往会稽郡的路上了。

    江落窝在马车角落里,还有点睡眼惺忪,她坚持着说:“我不去会稽,我要回建康。”

    至少她说的不再是“回洛阳”了。

    顾荣从善如流道:“好。”

    他嘴上答应她,但是去哪里根本由不得她。

    而且他发现江落虽然闹腾,但特别好哄。

    经常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她自己哄好了。

    譬如说现在吧。

    他们到了会稽郡,下了马车,穿过一大片田野往他的公署去。这个时候正是水稻成熟的季节,而且今年又是个丰年,江东的百姓们都在忙着割水稻,男女老少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这边的田园一直是顾荣在打理,他经常来田间巡视,防止下面那些官员以私害公,很多百姓都见过他,也很感激他,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

    顾荣没有搭理这些人,只顾着往前走,但是江落似乎很高兴,她不停地说:“这里的民风好淳朴,这里的人好可爱,风景也很好……”

    虽然快入冬了,三吴因为偏南靠海,吹的风还是暖暖的,一阵阵微风送来水稻的清香,撩起二人的衣摆,随着二人亦步亦趋的动作,衣摆时而分开,时而纠缠在一起。

    这么多年顾荣早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敬拜,因为自他生来,就准备好要做一个上位者了,做这些事情就像每日吃饭睡觉那样自然。

    但是今日,他心底罕见地出现了一个叫做“成就感”的东西。

    就在他们绕过一道水渠转弯的时候,遇上一个提着篮子送饭的老妇迎面走来,她身后跟着一只大黄狗。

    老妇老眼昏花,到近前才发现是顾荣,慌忙往一旁退。

    几人正要过去,她的大黄狗突然冲着顾荣扑上来。

    江落身体一闪,迅捷地挡到顾荣身前。

    离他们最近的部曲抽出剑,一剑戳穿了狗的身体,大黄狗还没来得及靠近他们就已咽气。

    老妇面露惧色,跪下求顾荣恕罪。

    但是顾荣很久都没说话,老妇都快要吓死了。

    突然听到顾荣很大声地说:“你疯了是不是?”

    “谁要你给我挡?”

    “给别人挡箭,挡狗,就显得你了是吧?”

    “下次见到路边的什么阿猫阿狗遇到危险,你是不是也要去挡?”

    “你有几条命?”

    “以为天底下没你就要塌了是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这样骂真的很难堪,江落攥着衣角,微垂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没有。”

    她哽咽着,尽量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我没有同情心泛滥。”

    “我给裴耀灵挡箭,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顾荣,我在来建康的路上,差点被一个土匪强jian,是他救了我。”

    又是一阵寂静,顾荣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下次不准这样。”

    江落眼泪流地更多了,顾荣俯身抱起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跟部曲和跪在那里的老妇说:“没事儿了,记得赔她一条狗。”

    这时候周围的人隐约听到那个女子对顾大人说:“顾荣,你下次对我说话声音能不能别那么大?”

    顾大人脸色又暗了。

    那女子接着道:“因为很多人看着,我会觉得有点丢脸。”

    顾大人有点哭笑不得,他把人往上提了提抱牢,说:“好。”

    这时候不知道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田野里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炸开了锅,笑声一片一片地蔓延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