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72
莉莉站在树洞前，她抱着兔子看了眼身后的钟塔，随后跳进了“兔子洞”。 修道院似乎发现有几只到处乱窜的硕鼠，便以灭鼠为由加固了修道院的大门和围墙，尤其修剪了那棵歪脖子的橡树。修道院的进出也变得严格起来，连托米丽司这种像老鼠一样到处能钻的也束手无策。 他们只能在礼拜日的时候装作对入教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去教堂“偶遇”托米丽司。 这个方法是塞缪尔提出来的。 “王宫里就剩我们两人没受洗，你只要表现出一点对基督教感兴趣的样子，教堂的大门能搬到你的寝宫门口。” 但是换来的只有托米丽司的摇头：“太难了，各位大人，现在院长mama都开始防着我了。” 莉莉并不准备坐以待毙，侦探小说里主角遇到困难时总会想办法解决困难。既然修道院暂时解决不了，那就解决另一边，沼泽地。 “当然要去！说不定他们还没吃掉那个孩子！” 莉莉觉得他的说法非常荒谬，已经大半年过去了，那个进贡给神的孩子说不定已经成了沼泽地里哪棵树的肥料了。 她跟塞缪尔约在了今天的下午一点，在今天的礼拜做完后，准确地说是塞缪尔约的她，但是塞缪尔既没来做礼拜，又没有出现在树洞前。 当分针过了罗马数字的4后，莉莉决定自己进去。 “又失约了！”莉莉嘟囔着行走在甬道中。 两旁藤蔓惬意地绕在树上，开出几朵紫色的小花，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芳香。莉莉看着那些花，眼神随着甬道一路延伸，前方的花变成了橙色。 “还能开出这么多颜色来？”莉莉一路向前，前面又开出了黄花。 莉莉停下回头，看见后面经过的花又都变成了黄色，顿时心里有些发毛，她转回身，前面的花已经变成了绿色。 她忽然记起这些藤条是“活”的，此时她后怕起来，生怕手里这只“钥匙”失灵了。她倒退了几步发现藤蔓完全没反应，想了想对着藤蔓上的花做起笑脸哭脸来。 藤蔓上的绿色小花在茂密的树林甬道里幽静盛放，看起来跟普通的花毫无异处。 莉莉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闭上眼睛想着拉弥亚的死状，猛然睁眼时，看到了花从绿变红的过程。 她确信自己没看错，她看到了“变化”。 “魔……戏法！”她转而想到沼泽地里的东西都很不可思议，又改口道，“噢！魔法！” “谁在呼唤魔法？”红发女巫划着船缓缓而来，“小兔崽子，又是你！”她往莉莉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 这个问题让莉莉心里气愤，她不想回答。 “瞧瞧你，把我的花都气紫了！”红发女巫嘴上这么说，还是伸出一只手把莉莉拉上了船。 “你们这些幸运的小杂种，又赶上了大餐，我都怀疑你们有狗鼻子，要把我这沼泽地吃空！” 莉莉抱着兔子坐在船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第一次觉得这些水衫在给她让路，红发女巫划的船几乎是直线，但没有撞上任何东西。 她意识到这点时，突然看到水里的影子动了一下。 “又来了。”莉莉甩了甩头，发现红发女巫在偷瞥着她。 红发女巫触及到她的目光迅速把眼睛转了回去。 紫藤花瀑布如约而至，即使看过一遍莉莉还是惊叹于此刻。开爆的紫色花朵像一串串流苏披在木屋上，垂下的花朵被风拂过微微颤动，像无声的风铃。 “炸开的！紫色鞭炮！”莉莉感叹着。 “鞭炮是什么？”潘扛着锄头从远处走来，“你怎么又进来了……噢……你终于被选中了？” “臭小子快滚去干活！”红发女巫推了他一把，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带起一连串的风铃声。 “你终于要跟我们在一起了？”潘身体略微前倾，他的脸上都是期待与兴奋。莉莉看着他的锄头生怕滑下来砸中她，他的身体实在太倾斜了。 “兔崽子还不进来？” 一串风铃声响起，继而停下，随之接替的是木屋内石杵在研钵里捣鼓的声音。 “老规矩！不干活，没饭吃！”红发女巫背对着莉莉，她手里握着石杵“笃笃笃笃”地捣个不停，瘦削的身形被手臂带得整个身体都在颤动。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忙碌？”莉莉伸出头往研钵里探看，好奇地问道。 红发女巫嗤笑一声，手中却并不停下，她咧着嘴嘲笑着莉莉：“生活优渥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劳动的意义！他们以为每天的美食和干净的衣服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噢！芭芭雅嘎！你怎么会从身体里诞出这样的孩子！” 红发女巫把石杵往钵体边缘一靠，端着研钵转身，看着木地板上两排一大一小的泥脚印，其中一排延伸到那个穿着金丝银线的小孩脚下，她正呆呆站着，看着自己。 “他们还会以为整洁的房子也是自己变出来的！”红发女巫的眼神和身体一起略过莉莉，她冲着外面挥着锄头的潘喊道，“别偷懒！还有那些马铃薯们！” 等她回头，发现房子里一个小女仆正努力摁着一把扫把。 “这……这个扫把……怎么回事？”小女仆骑在扫把上面，恨不得整个身体都用去压制它，扫把却像一匹未被驯服的小马一样要从地上弹起来。 红发女巫嘴缓缓张开，随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米欧图瓦，快放开她！” 扫把像是听得懂人话，原本快要把莉莉顶得双脚离地，在红发女巫说完这句话后它“啪”地一下掉回地上。 “有魔法！”莉莉大喊着，要是塞缪尔在的话一定会大声嘲笑她。 “你倒是跟那个红发臭小子的反应不一样。”红发女巫把研钵里的碎料倒进桌上的瓦罐，然后单手抱着研钵走到莉莉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莉莉，看得莉莉心里发毛。 “米欧图瓦！”红发女巫盯着莉莉的脸大喊着。 那把扫把不知何时溜到了门口，它身体一拱一拱地在地上蠕动着，想爬出门外。红发女巫的这一声吓得它飞出门外。 “噢！芭芭雅嘎啊！他们怎么醒了？” 潘扛着锄头的那只手拎着一大把马铃薯，另一只手抓着那把扫把，额头上是一个直径跟扫把粗细一致的红印。他走进来对着红发女巫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上次那个臭小子大叫着戏法，结果他们下次来的时候芭芭雅嘎又沉睡了，我还以为她醒不过来了呢！” “什么意思？这里有魔法？塞缪尔早就知道吗？” “不过给他看了看弯折的勺子，那只是戏法。”红发女巫不屑地说道。 说罢她拿过扫把递给莉莉，“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就得和他们做朋友，了解他们的情绪”，红发女巫手指一勾，桌子上的木勺一挺“腰”跳到了她手上，“就像这样。” 莉莉有样学样也对着扫把手指一勾，没有任何动静。 “好好学去吧！”红发女巫发出一声干涩的笑。 莉莉穿着极不合身的围裙，每走一步都要注意脚下是否踩到，她像顺毛一样顺着那把扫把的草茬，哄着它跟她一起打扫。 红发女巫忍俊不禁，她走到一处窗边推开窗户，手指轻轻弹动，盖在窗前的紫藤花像掀起的刘海一样向两边分开，整个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睡醒的人掀开床帘。 “快把你那脏手洗干净，坐下来吃点心！” 等莉莉再次进屋时，红发女巫已经和潘在餐桌边坐好。破旧的银色茶壶悬在空中，从壶口挂出一条瀑布倒入每个茶杯中，杯子和碟子移动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莉莉看得目瞪口呆，饶是看惯了宫中的戏法此刻她也觉得无比新奇。 莉莉刚走到桌边，椅子便自己腾开，等莉莉坐下后又挪回原位。 刀叉们在空中跳跃，精准地切割着每一块蛋糕，然后又轻轻落到她盘子里，蛋糕虽然非常粗糙，但是每一块都散发着魔法般迷人的香气。 她刚想伸手去拿一块馅饼，馅饼盘一下滑到了潘手里。 “抱歉，女孩”，潘带着些许嘲弄地说“看来你需要多跟他们相处。” 莉莉转而吃起自己盘子里的蛋糕：“你们的房子也会动吗？就像这些餐具一样。” 红发女巫和潘相视一笑，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蠢姑娘，不然我们锯掉她的腿做什么？”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莉莉看得莫名其妙：“锯掉腿？是森林里那些房子的腿吗？” 红发女巫终于停止她那沙哑的笑声，潘看着莉莉说道：“算你有点聪明，不过我们的房子还加了些你们的懒骨头。” “懒骨头？我们的？”莉莉看着他胸前一串金鱼草骷髅花有些毛骨悚然。 “就是那些！”潘指着窗外，可莉莉什么也没看到。 “是窗户！”潘纠正道。 “玻璃？” “哦……对，你们是这么叫它的，还有一些像铁又不是铁懒东西，它们能让芭芭雅嘎的分身彻底沉睡。” “那你们……还能让动物进来扫地吗？”莉莉好奇地问道。 潘从草药茶杯子里抬起头：“你以为是童话故事吗，公主？” 莉莉端着杯子四处张望，此刻这间屋子在她眼里变得非常不一样，她迫不及待地想找出别的隐藏的魔法。她的目光从深绿色的屋顶看到满是花卉图案的墙壁，再看到屋内的挂毯、干燥的草药、动物的骨架…… 最后目光落在了舌头贴在蛤蟆背上的红发女巫上。 “她在干什么！”莉莉震惊问道。 潘瞥了一眼：“噢，mama正在进行她的下午茶仪式。” 红发女巫手里捧着一只跟莉莉头一样大的癞蛤蟆，她闭着眼睛，伸着舌头慢慢地从尾舔到头。她一遍遍地舔着，表情陶醉，像在举行一种神秘而痴狂的仪式。 她舔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舌头，把癞蛤蟆放进抽屉。 她回过头来看到莉莉惊讶的样子：“噢，亲爱的，这是我的小秘密，能帮我连接到更深处的魔法。” 红发女巫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她举止不再粗俗，倒像个贵族，她微笑着让莉莉想起那些贵妇攀谈时的模样。 她高雅地举起茶杯，就像举着红酒杯那样，她向前方虚空一挥：“敬你，迷人的绅士。” 莉莉不可思议地看向潘。 “这没什么，不过是mama的一个小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