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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504)

寿笑吞意味深长,「丁某之意并非仅此,神机营官兵亦要视巡捕军士等同。」

    神英父子二人四目相投,面露不解,戚景通却先醒悟过来,「大人是说……要神机营参与捕盗?」

    丁寿自矜笑道:「不错,当兵的不真刀真枪见了血,终是算不得数,可是鞑子远在塞外,一时半刻也无从寻去,好在巡捕营捕盗辖境不小,就拿域内那些山贼草寇练练手,也未尝不可。」

    神英捻须沉思,「各部官兵轮番出去剿匪捕盗,对外只以巡捕营名号,也无须由兵部指派,确是少了许多麻烦,只是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恐怕会有麻烦……」

    「后续有何麻烦自有丁某料理,泾阳莫非信不过在下?」

    丁寿嘴角噙笑,眉头微微上挑。

    神英心头随之一跳,转眼变幻笑吞道:「岂敢,缇帅乃天子近侍,圣眷素厚,老夫有何放心不下。」

    「如此最好,烦劳泾阳费心安排咯……」

    「小事一桩,哈哈……」

    一老一小二人相视大笑,就将这事定了下来。

    「缇帅,标下我……」

    神周纳闷,这档子事你们和老爷子定下也就算了,哪有我插嘴的余地,何必单要让我留下不可。

    「少将军勿急,你的事也与此有关。」

    丁寿笑吞神秘,悠悠道:「巡捕营有内外之别,日前丁某向万岁请旨,请增两名参将以都指挥衔分管内外巡捕营……」

    丁寿环视席间众人,神英神情疑惑,神周面带不解,戚景通若有所思,戴若水对他们所谈之事充耳不闻,正用筷子和一个水晶蹄髈较劲,好吧,这妞就是个添头,不用在意。

    「内巡捕营负责城内治安缉盗,本是锦衣卫职责所在,丁某拟派北司杜星野出任,至于城外么,少将军,可愿到巡捕营屈就啊?」

    「我?标下愿意!」

    神周先是一怔,转念便狂喜点头。

    神英白眉微攒,「小犬年轻识浅,怕是难当方面大任……」

    「爹……」

    神周不乐意了,有这么挡儿子官路的老子么。

    丁寿仰天打个哈哈,「少将军随泾阳多年,长于军伍之中,乃将门虎子,况且在巡捕营还有丁某照应,泾阳还有何放心不下!」

    看着儿子跃跃欲试,一脸期待,神英犹豫再三,只得点头,「那老夫便将犬子托付缇帅。」

    神周喜不自禁,自斟一杯满饮而尽,拍着胸脯道:「爹、缇帅,尽请宽心,管他什么强盗流寇,旬月之间,我定将他们一扫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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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怕未必。」

    一直嘿然的戚景通突然插话。

    「戚将军此言何意?莫是信不过我?」

    神周嗔目,面带不满。

    「不得无礼。」

    神英呵斥儿子一句,打狗看主,这戚景通是丁寿举荐过来,私下关系怕是比你我父子还要亲近。

    「戚某岂敢轻视少将军,实乃忧心新训之兵未经战阵,恐在贼手吃了亏去。」

    戚景通正色道。

    「戚将军杞人忧天了吧,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有何惧哉!」

    神周并非不通兵事的膏粱子弟,自少年起便随神英出塞镇边,军务娴熟,按神机营cao练之法,新军严加整训便成可用之兵,如何连些贼盗都剿灭不了。

    「畿鲁响马并非寻常流寇盗匪,因京卫屯军杂居其地,人性骄悍,好骑射,聚贼党邀路劫掠,倏忽来去,势如风雨,不可等闲视之。」

    戚景通脸色凝重,继续道:「反观神机营多为步军,若严阵以待,贼必远遁,我等追之不及,倘兵伍约束不严,还会给贼以可乘之机,少将军不得不防啊。」

    「我却不信,这帮响马还能比鞑子还难对付!」

    神周年轻气盛,对戚景通警醒不以为然。

    「休得多嘴,」

    神英教训完儿子,便捋着白须沉吟道:「未料胜,先料败,世显此乃持重之言,新卒未经战阵,陡见贼骑漫天盈野扑面而来,确有阵脚大乱之虞,老夫出入兵间数十年,此等亏也未尝没有吃过……」

    「但不知泾阳可有破解之法?」

    丁寿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在阴沟里翻了船。

    神英摇头失笑,「教缇帅失望,老朽无非也就是平日严明号令,战时约束阵脚,并无妙计良策。」

    丁寿捶捶掌心,无奈道:「可兵卒愈是不见阵仗,便愈不堪用,总不能因为响马盗势炽难制,巡捕官兵便两眼一闭,听之任之吧?」

    神英与戚景通拧眉沉思,神周事关己任,也绞尽脑汁苦想对策。

    「我有办法!」

    新葱似的玉手拈着牙筷,高高举起。

    你知道个屁!别给二爷添乱了,丁寿强挤出几分笑脸,「来,若水,吃个鸡腿。」

    丁寿想用吃的堵小丫头的嘴,可惜戴若水并非海兰,对夹到盘中的鸡腿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拉着丁寿手臂,道:「我真有办法,你还记得小姜子吗?」

    「这时候提他作甚?」

    当着二爷面惦记着千里之外的青梅竹马,丁寿心里还真有些拈酸。

    「你还记得他给爹营里运送火器时半路被马贼偷袭嘛?当时参与护送的都是民夫乡兵,也没怎么见过阵仗,却几下子就将万马堂那些贼人给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戴若水生怕被丁寿打断,快语如珠,几乎不停歇地将当时情景描述了一遍。

    「妙!」

    戚景通闻听眼睛一亮,击拍桌案道:「用战车行则为阵,止则为营,以车为正,以马为奇,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我怎没有想到!」

    神英霁颜笑道:「非只如此,车兵还可运输辎重粮秣,永乐八年太宗文皇帝北伐时,便用武刚车三万辆运输粮草二十万石,踵军而行,保证北伐大军无粮草之虞。」

    「兵车内既可藏火器,也可遮蔽兵卒,还可充为营垒,爹,余肃敏昔年总督宣大时所造鹧鸪车不就是可以横结为营,且有将军炮置于车厢,虎尾炮置于角柱,随贼四面所至,皆可移柄而击之嘛!」

    神周多年的军中光阴并未虚度,立时触类旁通。

    也不怨神英、戚景通两个老行伍一叶障目,明军战车多用于边军御虏,京营将士并未配备,是以一时未曾想起,稍经戴若水点醒,立时融会古今,提出许多建策。

    丁寿抚掌笑道:「用战车环卫军马,可束部伍、为营壁、代甲胄,诚然有足之城,不秣之马,好好好,有事这般敞开了谈,群策群力,还能有何麻烦无法解决……」

    丁寿定了调子,不忘向身旁人挤了下眼睛,恭维道:「若水,此番可幸得有你在啊!」

    清丽白腻的俏脸微微扬起,戴若水未唇轻抹:「你晓得就好。」

    ************

    出了神机营,带着几分醺意的丁寿并没回府,而是直接奔向了北安门外的兵仗局。

    「哎呦喂,丁大人,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兵仗局太监孙和亲自跑到官署外迎接,那张不知涂了几层粉的煞白面孔直往跟前凑,丁寿强忍着才没将他推开。

    「无事不等三宝殿,丁某此来自然有事请托孙公公。」

    丁寿懒得跟这位喜好涂脂抹粉的兵仗局太监多废话,打算开门见山。

    「哎呦,这话可折煞奴婢了,您丁大人有事差个人过来吩咐一声就是,奴婢岂有不听命的道理。」

    孙和简直可谓剖肝沥胆,义薄云天,瞧那样子恨不得将心掏出来送给丁寿。

    「孙公公执掌兵仗局,责任深重,丁寿岂敢那等轻慢处之。」

    「什么深重不深重的,不过是万岁爷和刘公公他老人家恩典,赏奴婢的一口饭吃,这点体面可不够在丁大人您面

    前抖威风的!」

    孙和呵呵笑道:「来来来,咱们进去说。」

    说着话孙和便亲热地要挽丁寿手腕,旁边戴若水抢先一步将那只手抓在了手里,随即敛衽一礼,莞尔道:「小女子见过公公。」

    「这位姑娘是……」

    孙和一把抓了个空,好像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活人。

    「山西副总兵戴将军的女公子。」

    丁寿笑着为二人引见。

    「果然是将门虎女,名不虚传,呵呵……」

    孙和盯着二人好似连在一起的手掌,尴尬地搓了搓自己那同样涂了厚粉的白腻双手,干笑几声,延臂道:「里边请。」

    借着孙和前面引路的空当,戴若水传音道:「小yin贼,你和这个不阴不阳的太监很熟络么?」

    丁寿同样传音入密回道:「我是和他不熟,但他似乎特别喜欢与我亲近。」

    「他身上的脂粉味教人浑身不适,今后不许你和他走得太近。」

    戴若水悄悄警告。

    丁寿一声苦笑,这丫头怎生还和太监吃起味儿了。

    进了厅堂,分宾主落座,丁寿略过寒暄,直言道:「孙公公当听说,锦衣卫又要增补五千军士,这衣甲军器少不得还要劳烦公公,这里先行谢过。」

    工部虞衡清吏司掌管的军器局负责为京营将士制造提供军器军装,恩给巡捕营的衣甲自由他们来管,不过锦衣卫名属侍卫上直军,其所用的军器仪仗等则要由内府监局统领的兵仗局负责。

    「奴婢还当什么事呢,兵仗局不就干着这个差事么,何用您丁大人特地来寻咱家说一声,呵呵……」

    孙和掩唇娇笑,丁寿顿感一阵恶寒。

    丁寿瞥了眼蛾眉紧蹙的戴若水,故意叹了口气,「没法子啊,陛下垂爱委以重任,朝堂上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丁某怎敢稍懈……」

    孙和彷佛感同身受,跟着唏嘘道:「丁大人为国cao劳,着实辛苦!」

    「所以,」

    话锋一转,丁寿又道:「若是孙公公不嫌见累,可否允丁某亲自去武库拣选一番,若是陛下垂问之时,敝人也好心中有数。」

    孙和笑道:「丁大人这等身份尚且亲力亲为,奴婢怎敢谢拒,丁大人,请……」

    别看孙和举止打扮女里女气,做事还真有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爷们气概,当即便引着丁寿去兵仗局武库。

    「兵仗局承造军器共有盔二十三种,甲二十一种,弓、箭各六种,刀十九种,枪二种,仪仗兵器九种……」

    「丁大人请看,每副铁甲领叶三十片,身叶三百零九片,分心叶十七片,肢窠叶二十片,均用石灰淹里软皮穿甲;青布铁甲,每一副用铁四十斤八两,选用厚密青白棉布,火漆小钉钉甲……」

    「表里异色鸳鸯战袄,长四尺六寸,装棉花绒二斤,裤装用细密阔白棉布,实以真正棉花绒半斤,染青红绿三色,俱是身宽袖长,(革翁)鞋长为九寸五分至一尺或一尺二分,密衲坚完……」

    武库之中孙和如数家珍,丁寿却左右顾盼,心不在焉。

    不知何时,孙和已停了介绍,含笑道:「丁大人,对这些衣甲军器可还满意?」

    「啊?满意,十分满意!」

    丁寿随手拾起一把倭腰刀,手按刀柄,「呛啷」

    一声,出鞘半尺,只见刀光如水,锋寒逼人,确是杀人利器,并非倭国朝贡贸易进献而来的文玩样子货。

    收刀入鞘,丁寿环顾四周堆积如山的军械器具,狐疑道:「听闻兵仗局还承造火车、火伞、各式将军炮、神铳等火器,怎地未曾见着?」

    孙和端详二人,嘴角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丁大人此来非只为锦衣卫新军衣甲吧?」

    丁寿干笑几声,「孙公公也晓得丁某如今在神机营里兼差,对火器自然也多些兴趣。」

    「一应神机火器干系重大,若是泄露出去奴婢的罪过不小,自不会同寻常军器堆放一处,大人要观,奴婢不敢不允,只是旁人……要暂且回避。」

    孙和扫了一眼戴若水,其意自明。

    戴若水才要说话,丁寿已然道:「若水,你在外边等我。」

    「丁大人,这边请。」

    孙和延臂一礼,当前带路。

    「小yin贼,离着他远些。」

    戴若水厌弃地盯着孙和背影,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放心。」

    二爷便是卖身,也得挑个好买主啊,丁寿暗道。

    火器仓库深藏地下,外间守备森严,内中阴凉干燥,孙和一边在前引路,一边道:「丁大人来得巧,朝廷火器通常集中在三、九两月承造,刚刚有一批完工的送来。」

    「为何独选中在这两月?」

    丁寿背负双手跟在后边,倒不是为了崖岸自高的摆谱充样,实是担心被孙太监给趁机牵了手去。

    「只因这两个月天气温暖适宜,利于铜水凝结,」

    孙和行至一间石室外,命守卫军卒打开石门,展臂笑道:「丁大人,您先请。」

    丁寿也无暇客气,当先走了进去,只见室内空间甚广,整齐排放着斩马铳、手把铜铳、手把铁铳、碗口铳等各式火器,他拾起一把铜手铳,轻抚铳身,

    发觉其上还刻有铭文。

    「皇明所造火器每支都有其编记,除书制造某年某月某日外,以」

    天、奇、武、英、功、胜、神、电、威、烈「等字作首字,以为形制,后加数字为序,一眼便可知其产量。」

    孙和解释道。

    丁寿手中的铜铳是一杆火门枪,火门之外有药池可开闭之火门盏,用来直接点燃引火药。

    拿着比量了一番,丁寿道:「这东西可结实牢靠,不会炸伤了人吧?」

    大明火器爱炸膛的传闻他在后世可没少听过。

    丁寿这话可是有些质疑孙和的业务能力,这太监也不恼,微笑道:「按大明例制,火器制成后,由科道言官每三月检视一次,从兵仗局任取一件样品和成品比较,再行试放,验放无误方能收贮,至于各地卫所征解入京的军器则由兵部和工部各派员在试验厅会同试验,合格的收存备用,不合格的下令重造,怎会有残次之物入库……」

    稍微顿了一顿,孙和面上笑意更盛,「况且而今刘公公又有严令,所造军器不堪者地方提调三司及军卫有司正官并管局官家产罚没入官,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丁寿对老太监严刑峻法习以为常,并不见怪,只是手中这个东西……「这式样打洪武年就开始有了吧,怎地也不更新研制些新花样出来?」

    即便后世不是军迷,可没吃rou也见过猪跑,丁寿还真看不上这些老掉牙的玩意,随手就丢在了一边。

    孙和微微躬身,「怎能没有研制新品,兵仗局干的就是这个,不过兵事非同小可,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有新样火器研制出来,首先由军器局出样,再由兵部试验,果真便利可用者,便宜请朝廷拨银多造,至于似非所宜的,则谏言不应多制,可少出样品,送边镇验证其用。」

    若非看中了兵仗局推陈出新这个职司,二爷何苦与你多磨牙,丁寿微微撇嘴,记挂着另一桩事,左右看看,「既有枪铳,怎不见有铅子儿火药?」

    「火药?」

    孙和一怔,随即轻笑道:「丁大人说笑,兵仗局毗邻皇城,将火药存在此处,万一有何意外,我这小衙门毁了不打紧,可要是惊了圣驾,如何担当得起啊!」

    没存在这儿,那皇城里的火药局就更别指望了,丁寿心中失望,不免挂在了脸上。

    孙和歪歪头,看着丁寿笑道:「丁大人此来,到底因为何事,如今此间并无他人,可坦言相告了。」

    娘的,这些宫里混的,也没哪个傻子,还是直来直去的好,丁寿索性挑明,「丁某此番全为了神机营cao演所需的枪药铅子。」

    「教场所用的军器和火药不都堆积在东条儿胡同的枪局里么,神机营差人去取便是。」

    跟二爷装煳涂?丁寿皮笑rou不笑道:「若是领出来的还够用,丁某又何必劳烦公公,神机营cao练得勤,那点儿枪药不够塞牙缝的。」

    「那便让兵部照会工部,命盔甲、王恭二厂再拨即是,想刘、李两位堂官没哪个敢驳了丁大人的面子。」

    「丁某自信会有这面子,只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前番因着地方军器缴纳之事,处置了戊字库侯宽等上下一批人,加上锦衣卫刚抄没了姜荣,谁知道工部中有谁会不会心存芥蒂生出事端……」

    「再则为了给陛下早些训出一支强军,神机营加cao可不会少了,外朝那些眼皮子浅的言官若只盯着枪药铅子那些小账聒噪,丁某可没那些闲工夫与他们天天磨牙打嘴仗,是以……」

    丁寿满面笑吞看向孙和,「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还有一点丁寿没提,兵仗局掌有研发之责,神机营火器乃是必需之物,如今又要筹建车营,那些新鲜物件他要抢先一步配备在自己手里。

    孙和听了丁寿的话脸上笑开了花,「丁大人是明白人啊,咱们自家人,奴婢这儿可不就是比工部管的军器局更贴心嘛!」

    说话就说话,你上什么手啊,有求于人的丁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被孙和握起,孙太监的那双手冰冷滑腻,感觉就像两条鲶鱼盘在自己手上,引得他汗毛倒竖,强忍着才没把手抽出来。

    孙和轻拍着丁寿手背,自顾道:「丁大人可是给咱家出了个难题,给您交个实底儿,京营一年cao演要打掉铅子儿二百多万个,莫道咱家下辖的火药局,就是算上军器局的两个厂,那些东西也是僧多粥少,入不敷出。」

    「孙公公的意思是事情办不了?」

    丁寿语声转冷,孙太监只要敢点头,他抽手就赏他一大嘴巴,当二爷便宜好占嘛!「难办归难办,可丁大人的事儿再难奴婢也得办啊,」

    孙和没有把丁寿手放下的意思,兀自不休道:「丁大人来找奴婢是赏我这个脸,否则直接去寻万岁爷和刘公公,结果不都是一样……」

    算你小子明白,丁寿这几天请讨太多,有些抹不开面子对小皇帝张口,何况神机营那里还有与刘瑾赌气别苗头的心思在,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去求刘瑾。

    「不过枪药这些东西非同小可,朝廷三令五申密切关防,漏泄火器者治以重罪,非是咱家信不过大人您,那神机营人多手杂的,万一有个疏漏……」

    丁寿把手从孙和那双鲶鱼似的两掌间抽出,冷冷道:「孙公公也不妨有话直

    说,想要多少?」

    「丁大人误会奴婢啦,咱都是为万岁爷当差,能干那昧良心的事儿嘛!」

    孙和一脸委屈幽怨,「奴婢只想着有甚由头,可以光明正大地照看着那些玩意儿,便是有人追查起账目来,也多个人证说头不是?」

    丁寿吸了口气,「神机营右掖尚差个管营内官,孙公公可愿屈就?」

    孙和躬身便是郑重一礼,「奴婢谢丁大人赏。」

    「如今孙公公的账目可说得清了?」

    孙和讶然道:「有甚可说的,兵仗局借神机营教场试验枪炮,费些枪药铅子再正常不过……」

    「铅子儿不是入不敷出么?」

    「每年花许多银子养那些匠夫图个什么,日夜赶工就是了,再不然便多招纳些人来,」

    孙和一拍胸脯,「丁大人放心,一切尽包在奴婢身上。」

    「那枪药呢?硫黄、硝石可都贮在广积库,那儿和戊字库一般,可也是工部的人……」

    孙和jian笑一声;「丁大人您就宽心吧,咱大明几时缺过硝石啊,山陕、湖广、河南、四川尽多石硫磺,硝石等物皆是官卖,私自煎硝的都治以重罪,没有地方抚院兵道开具的商引,商贩无法完税贩运,只消奴婢这里出个条子,不管是山西产的盐硝,还是山东产的土硝,便是四川也会有人源源不断的把货送来,奴婢只担心神机营的军卒打不完呐……」

    丁寿这才算放了心,「四川远在西南,道阻且长,还有人受这个辛苦?」

    「那可不,一年几十万斤的产出,地方上吃不下嘛。」

    「哦?巴蜀之地还真是物产丰隆,名不虚传。」

    丁寿随口道。

    孙和道:「自古硝出陇道,剑州江油便恰在阴平道上,硝石蕴藏,出产丰富,也不足为奇。」

    阴平古道?江油?丁寿努力将这些地名与脑中的职方司地图对应,霍然一惊,「那江油可是接邻龙州?!」

    ************

    丁府门前迎来送往的吊客不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宅门里什么贵人往生,只有丁府中人自己晓得,纯是自家老爷狗拿耗子主动揽上门的丧事。

    「不是说陆郊在京中没什么亲友吗,怎地每天从早到晚丧客都没断过?」

    丁府门外,戴若水望着来来去去的吊客,甚是奇怪。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陆郊下狱的当口自没什么亲朋好友,可如今复了功名,那些同年故旧还不过来慰藉一番,岂不失了礼数!」

    丁寿一脸铁青瞅着往来人群,冷笑道:「何况陆门还出了个清门烈妇,不闹得人尽皆知,如何对得起一番苦心!」

    「颜氏就在后院住着,前边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她办丧事,她也不忌讳一二……」

    戴若水嘟着樱唇,搞不清这些人的古怪心思。

    「心都死了,还忌讳这个!」

    丁寿一声嗤笑,「听闻自己一死还能给陆家与儿子挣得清誉声名,她唯有苦笑罢了……」

    「可怜人,荒唐事……」

    戴若水螓首轻摇,惋惜道:「她如今心丧若死,岂不成了徒具形骸的行尸走rou?」

    「也未必全就心死,听人说她夜半常到陆郊窗下徘徊,少有的几次对谈先生开口,也是问她儿子若伤心过度,可会留下隐忧之类……」

    丁寿无奈叹了口气。

    「灵堂摆在这里,她自然就静不下心,小yin贼,这出闹剧还要到什么时候?」

    「三日停丧已过,朝廷追赠赐额也都下来了,明儿就让他滚蛋!」

    丁寿成天看着自家府里的灵棚也觉碍眼。

    「唉!」

    戴若水触景伤情,少有的多愁善感,「女人守寡真是不易,小yin贼,你要引以为鉴,以后莫要干这混账事了。」

    丁寿黑着脸道:「放心,我想出了个釜底抽薪的主意,今后再想煳涂也没机会了……」

    ************

    刘瑾端坐榻上,目光从在座几位阁臣面上掠过,「今儿请几位大人来,是有一建白,烦请几位阁老票旨。」

    李东阳等人面面相觑,往日一应章奏刘瑾均可任意批答,几人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哪还有可辩驳余地,今日怎地这大太监突然转了性子,客套了起来。

    焦芳率先道:「内相革除旧弊,刚正英明,所陈之事均是忧国恤民之见,我等自无不可。」

    「焦阁老客气了……」

    刘瑾哈哈一笑,众人才要跟着附和几声,却见那刘瑾笑吞忽地一敛,几人不禁心头一跳,不晓得又是何等严苛之法将要推行。

    「诏令:民间寡妇尽嫁;家有亲停丧未葬者,尽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