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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是惜月寄来的了,只能是他,可是这信笺和笔迹……啊!她在心底惊呼了一声,她真是蠢,当然之前那勤务兵送来的茶叶也是他意思,她蠢到家了,她还把那信笺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甚至还拿出来看过几回!她怔怔看着手里的信纸,又念了一遍,却突然福至心灵似的省悟过来,他写的是俳句。他在扶桑待了三年,当然读过许多俳句。月明堪久赏,终夜绕清池。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寻常的两句话,他写来是想告诉她什么呢?她跟着那句子去看窗外的月色,那一晚她夜半醒来,便是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月亮。久赏月色是因为终夜无眠,可是终夜无眠却并不是为了赏月呵。写这句子的人也是这个意思吧?如果只是赏月,又何须终夜绕清池呢?只有心中有所牵念不能放下的人,才会在长夜里,一遍又一遍的绕池踱步,遇到人问,也只好说,我在看月亮。她细细想着,心事像是莲池中的锦鲤,追着月光游弋。不,这是她想的,未必是他要说的,也许他只是信手写来练笔的。她站起身,用力扣上那装钢笔的盒子,她绝不能收这样的礼物,她得还给他,她明天就还给他。22、花犯(一)浅咖色的手袋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苏眉隔一阵子就忍不住要看一眼,像是在里头藏了活物。她知道虞家电话,但一早到了图书馆,思量着虞绍珩也要上班,这个时候多半不在家里。一直捱到晚上七点三刻,楼上楼下人生全无,大约同事们都走完了,她拿起电话拨了两个号码,又揣度他家里这时候是不是正在开饭?她这时候打电话过去,要是有人问起,似乎不大好。苏眉只好坐下来看书打发时间,可每一次看进眼里的只有两三行。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通常都是谁来接,如果是侍从婢女倒还好,如果不巧被惜月被接到,听出了她的声音,她该说什么呢?待苏眉把自己的谎话打磨好,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八点一刻。她知道,自己其实是胆怯,可现在必须得打过去了,再耽下去,过了九点,又嫌晚了。如果这个电话不打过去,捱到明天,更显得奇怪,好像她是犹豫过才来拒绝他的礼物。接电话的是个稳重的男声,听说她找虞绍珩,还用极客气的口吻问了一句:“请问您怎么称呼?”苏眉略一犹豫,道:“我姓苏。”“稍等,我帮您转接。”电话再度被接起时,已换了虞绍珩的声音:“喂?哪位?”随着轻快的钢琴声从听筒里直飘到苏眉耳畔,引得她又想起那晚他们兄妹二人一同弹琴的情形,她收回思绪,肃然答道:“我是苏眉。”“哦,师母找我有事?”苏眉把在腹中滚了一天的台词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你寄的钢笔我收到了,不过,我觉得无缘无故地接受别人的礼物不大好。我按上面的地址寄回去,收件人写你的名字,可以吗?”她一口气说完,不肯给他表示反对的机会。但虞绍珩也并没有像一个被推辞的赠礼者那样,用更大的热情来说服对方,而只是平静地答道:“你稍等一下。”接着,她便听见了脚步声,以及关门碰锁的声音,他是去关门吗?电话那头的琴声倏然消失了,他真的是去关门!苏眉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她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同他说,他关门做什么?他怕别人听见他们说话?他要跟她说什么?忐忑间,虞绍珩的声音又送了过来,不知是房间里安静的缘故,还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了许多,依稀凝着笑意:“你怎么知道是我寄的?”“……啊?”苏眉一愣,那邮包和便笺上都没有署名,但一定是他啊。可是,他这个问题,她却没有事先准备好答案,只得犹犹豫豫地答道:“我看便笺上的字跟上次惜月来给我送茶叶的时候,里面夹的便笺是一样的。”他话中笑意更重:“兴许是惜月写的呢。”“不会的,惜月不知道我的钢笔坏了,漏墨水。”苏眉急促促地说道。“那你上次怎么没有要把茶叶寄回来给我?”他压低的笑声清晰而暧昧:“笔你不喜欢是不是?那你到店里去看一看,喜欢哪一支,告诉我;女孩子很多喜欢意大利笔,不过我觉得太花俏的,你未必中意……”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全然不顾及电话那头,苏眉的面孔渐渐有了惊恐之色。“不是的!”她提高声音打断了他,“上次的茶叶我以为是惜月送给我的。”“那这回你还当是月月送的好了。”虞绍珩悠然一笑。“这样不行的……”苏眉的声音急切起来。虞绍珩依旧是不愠不火的循循善诱:“一支笔而已;而且,你也看到了,那么一支笔,就是给女孩子用的……你寄还给我,我也用不了。月月也用不着,白搁着,多浪费。”“……你可以送给别人。”苏眉不耐地敷衍道。虞绍珩的声音毫无征兆沉了一沉:“我送给谁?”“你……”苏眉忽然有些气恼,这不是她习惯的谈话方式,她好好同他说话,而虞绍珩的态度却让他们的交谈听上去十分怪异:他们像是在吵架,却又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恼火的事“总之,我不可以收你的礼物。”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像是赌气,可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一支钢笔,上头又没有刻字,就算你天天拿着写字,别人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有什么关系呢?除非——”他顿了顿,声音愈发的低回温柔,甚至还夹着一丝委屈似的:“是你觉得,我这个人不合适。”他的话叫苏眉哑口无言。他送她一支钢笔罢了,当然没有什么,这样的礼物谁送给谁都是很合适的;她不肯收的原因不是因为笔,而是因为他的人。可是,他那样妥帖的一个人,谁能说得出他有什么不合适呢?一点冷雨滴在她心上,瞬间便洇干了,而那突兀的凉意却久久不散。苏眉轻声道:“不是的,是我不合适。”虞绍珩听着她的话,心弦微微一涩,欲要开口,又听苏眉接着说道:“那么,这次多谢你了,笔很漂亮。不过,能不能请你以后不要送东西给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