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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珩随着叶喆下楼,回头扫了一眼芥末墩似的樱桃,对叶喆道:“这丫头挺好的,你看不上,也赎出来啊,就算到坤书馆唱大鼓,也比待在这儿强。”叶喆摇了摇头,转身冲樱桃吆喝了一句:“丫头,小爷给你赎身啊?”樱桃笑吟吟地托着腮:“樱桃真谢谢您了!千万别抬举我,哪儿的日子都没这儿自在。”叶喆跟虞绍珩撇了撇嘴,“瞧瞧,我都不怕别人嚼我的舌头,她还不乐意呢!”虞绍珩笑而不言,出了如意楼才道:“那小油菜你真不惦记了?”叶喆叹了口气,一脸苦相:“我惦记也没用啊,不知道怎么搞得,她看我哪儿都不顺眼,先前是嫌我,现在——我觉着她都怕我了。”绍珩凝神听着,轻轻道:“她也未必是怕你。”十多天了,许兰荪的事他还没听出什么异样,却听了不少唐恬跟苏眉的私房话。前日唐恬到许家,唧唧咕咕跟苏眉说了两个钟头,他回来听录音,忍不住就皱了眉,要不是为了叶喆,直接就洗掉了,可怜他还耐着性子听了半晌——好不容易苏眉问她:“那你觉得他那个人到底怎么样啊?”唐恬哼唧了半天,才嘟哝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听众”的感受。不过,仔细听下来,虞绍珩觉得,唐恬对叶喆或许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唐恬面子上要强,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难免多思多愁也多情;怕伤人,也怕受伤;怕犯错,也怕错过;与其说她怕叶喆,倒不如说是怕她自己:怕不能把握自己,也怕辜负了自己。“上次我送她回学校,随便开了句玩笑,她都吓哭了。”叶喆一想起那天的事,就觉着瘆的慌,他这么风流倜傥的人物,怎么就被唐恬当做了毒蛇猛兽呢?“我觉得她不是怕你,是怕跟你在一起。”叶喆皱眉:“有区别吗?”绍珩斟酌着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想到交男朋友,就要想到结婚生子,一生一世……一辈子的头等大事,能不害怕跟错人吗?”叶喆眉头皱得更紧:“这一辈子的事儿谁说的准啊?错了再换呗。”虞绍珩笑道:“她可不这么想。”“啧——”叶喆琢磨着道:“我也弄点儿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话去忽悠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天,“那多俗气!”唐恬这样怕,那苏眉呢?她也喜欢,喜欢简。奥斯汀;她也喜欢丝绸裙子,喜欢芝士蛋糕……她和唐恬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一定要找点不同……虞绍珩想,大概就是她比唐恬更安静,她临帖学画的时候,可以很久都不作声。他一边冲洗照片,一边听录音,忽然听到许兰荪指点着苏眉弹琴:“cao琴有‘十善’:淡欲合古,取欲中矩。轻欲不浮,重欲不粗……”如今这年月,弹古琴的女孩子倒是不多了,转换成录音的丝竹琴声失了韵致,但默然听来仍叫人觉得静。cao琴者有语:不衣冠不弹,她既是弹古琴,应该是穿旗袍吧?他几次见她,都觉得她衣裳穿得太生涩,一味去贴“许夫人”的身份,却全然脱开了她的人。她那样的年纪和样貌,该妆扮得像夜月春柳一般,抹滑勾挑才算入了画,嗯,他记得,她的腕子很好看,隽秀玲珑,纤纤的……突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响打断了苏眉的琴声,虞绍珩悚然一省,他对那女孩子——不,是许夫人,似乎留意得太多了。他无暇多想,便切了录音去听电话,许兰荪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听,那电话已经响了四遍,“许宅,请问哪里?”电话那头是个甜亮的女声:“许教授吗?是我。”许兰荪似是迟疑了一下,道:“哦,是林小姐,你好!是稿子有什么问题吗?”“稿子没有问题,是之前请您为我们写专栏的事,正好我这几天在江宁,想跟您面谈一下,明天下午三点您方便吗?”“明天下午……”许兰荪思量着道:“可以。”“那就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电话断了良久,虞绍珩才发觉自己手心沁出了薄薄一层细汗。这个打电话来的“林小姐”分明就是栗山凛子,冒认报刊编辑却不自报家门着实聪明,国中报刊杂志不知凡几,她这身份几乎查无可查。恐怕是他们一早就精心谋划过的说辞吧!他还是想不透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即便许兰荪真的上了钩,即便他能在自己家中出入,但像演习资料这种东西,他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但愿栗山凛子只是把许兰荪视作一个可以诱惑的对象,用来接近虞家;但愿他们和他的案子没有关系,但愿许兰荪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找一点日常生活之外的桃色刺激。但愿……这位自幼为他开蒙的先生,如今看来竟是这样陌生。然而感慨无益,要紧的是接下来的事。凛子约了许兰荪在老地方见,这个“老地方”莫非就是那家旧书店?栗山凛子那里应该有六局的人盯着,明天他问一声就是了。只是这件事要弄清楚,该从哪儿着手呢?如果他们动了许兰荪,凛子那里怕会打草惊蛇;如果从栗山凛子身上着手,他需要一个可进可退的方式。暗房中重归寂静,虞绍珩闭目而坐,将脑海里浮出的千头万绪整理到一处:她不是要留一张票约他去看和服艺术展吗?她不会只想叫他看看那些挂在架上的霓裳吧。06、谲云(四)一朝好雪,满城银装。从帝国饭店的宴会厅隔窗俯望,半城烟火尽收眼底,平素流光浮金的繁华街巷尽覆雪下,一片静谧安然。辟成展室的宴会厅也装扮得至清至素,只为了衬托一袭袭极尽华美的高品级和服。宾客们也都很安静,零星的交谈都悄然融进到了尺八与古筝合奏的扶桑邦乐中。虞绍珩凭窗而立,端着酒远眺陵江两岸被白雪覆盖的连绵群山。忽然,一缕梅花冷香自身后幽幽袭来,接着,便有丝绸织物的悉索声响渐渐靠近,“绍珩君为什么不看展品呢?”说话的人又轻又甜,和她衣袖中的幽冷香气杂糅出一种复杂的媚惑。虞绍珩没有回头,只是淡笑着啜了口酒,低低道:“白梅正满开,破晓只为看花来——我要看的花还没有到,怎么能把心思先浪费掉呢?”凛子扑了淡红胭脂的脸颊上,透出两点精致的梨涡,方才她进来的时候,身上的盛装捕获了许多人的视线,可他却居然背对着这一切。她有一点失望,既而又觉得他穿着深色戎